方才那女人一看便是在说假话,她出声显然也是在提醒屋子里的人。她在帮着妙善,不知与妙善是何关系。
闻遥鼻尖一嗅,敏锐地在空气中捕捉到些微血味。空寂说的不错,人就在这里,没跑。吴佩鸣动手向来不留情。妙善受一遍刑还与人打斗,伤势只重不轻。
赵玄序挥手,两侧翎羽卫上前,森然刀尖一把挑开里面紧闭的一扇内门。门缝开启的刹那,一尾寒芒就钻出来,大刀劲风赫赫,直击闯入者面门,到一半叫一旁翎羽卫挥刀砍下。
吴佩鸣看着这刀的力道,简直有点怀疑自己拿软筋散的药效,火气上来一把推开门率先大步走进去。
门里面只有一间屋子,窄窄长长,门边靠着一张床,里面靠着一张香案供桌,上面立着一块醒目的牌位。牌位用的是好料子,上面刻着的字也好看,显得“七顺子之母杨阿妹”几个字庄重威严。
排位前,妙善身上胡乱披着僧袍瘫坐地上,一条手臂已经被鲜血浸湿,袖子瘪瘪,袖子边沿不见皮肉,只余白骨。
吴佩鸣说拆掉妙善一条胳膊,绝对是在写实,不是夸张。
“你们果然还是找到这里来。”妙善面色灰白,唇色也灰白,只浓眉大目间依旧一片凶悍,神色半点没有收敛。他如同第一次见面一般抬眼不偏不倚直直看向闻遥,咧嘴道:“他被你杀了?苦练这么多年功夫,到底是挡不住你两个时辰。”
“你说今晚那个漠会余孽。”闻遥点头:“是,杀掉了。你认识他?”
妙善抬起手掌胡乱抹过面上血迹,喘着粗气:“认识,当然认识。当初那小子和我一起在这条街上混,同流氓乞丐野狗争食。我娘下葬,他与我一起偷钱凑了一副棺材,是我七顺子的兄弟。今日是我们特意算过的日子,是个好日子。我兄弟两人一起上路,黄泉路上不会孤单。”
闻遥垂眸,眉目间忽而流露一种漠然:“是你爹让我们来这里找你。”
闻言,方才情绪还算稳定的妙善瞬时勃然大怒,尚且完好的手重重拍打地面,厉声咆哮起来:“闭嘴!那个老东西不是我爹!”
赵玄序面无表情,上前迈出一步抬脚踩着他的头毫不留情一脚将妙善踩到地上,靴底重重碾压在妙善侧面。
妙善受伤的手臂被他自己压在底下,登时痛的眼冒白芒,天旋地转冷汗连连,牙齿关都在打颤。
“他不是我爹。”即便如此,妙善还是从牙缝里挤出一个个字,声音发抖,语气嘲讽不已:“他满嘴虚伪仁善,当年游历边南时与我娘在一起,我娘有了身孕后他却又怕了,不愿负责。我娘背负未婚先孕的骂名千里迢迢来姑苏寻他,他却不闻不问,眼睁睁看着我娘被流氓逼的流落到这种地方。直到死,我娘都没有说他一句不好……他这般没心肝,逼死我娘,我早该杀他!”
原是这么个情况。
闻遥听着,点点头,倒是赞同,说:“确实不是好东西,你要杀他能理解。可埋在慈怀寺里的人与你又有什么过节,为何要杀他们?”
妙善神色阴冷,语气中透着冥顽不灵:“还能为什么,他们从前都来过里,骂我娘是婊|子,骂我是婊|子的儿子,我为什么不杀他们?凡是欺辱过我娘的,我都杀了。至于后面几人,他们倒霉瞧到我的脸,认出我是妙善,自然也该死。”
他说的理直气壮、理所当然。空寂这些年天天往他耳朵里灌佛法,没养出一颗慈悲之心,甚至连妙善身上根深蒂固的街头恶痞的习性都没改。他兽性难除,只认拳头大小,不认天水律法。
闻遥去看妙善身后的牌位,里面香炉正燃着香线,是上好的香,味道闻着与慈怀寺中的佛香很相似。
“你把尸体埋在慈怀寺,是不是一开始就筹谋叫人发现拉慈怀寺下水?”
“不,老子只是要瞎眼的佛祖睁眼看看!”妙善脸被踩在地板上,畅快大笑:“看看那些人虚伪的嘴脸,看看这世间荒谬!皇帝老儿要毁佛,老子给他送上刀柄,也算是报我心中之仇!”
他笑得张狂万分,惊天动地,与此同时大口大口咳血。忽然,妙善的胸口像漏风的火灶般发出唬人的嗬嗬声,抽搐几下后不动了。
赵玄序抬腿踩在妙善肩头将他翻过一个面,见妙善七窍涌出大股大股血液,竟是自绝心脉而亡。
吴佩鸣上前看一眼:“死了,怎么办?”
闻遥看一眼香案上供奉着的牌位,略一闭眼,说道:“先带回去。”
人死了,另外几十人的性命也该有个交代。
姑苏府尹,翎羽卫抬着妙善的尸体到外堂放下。空寂在一旁枯坐许久,走上前揭开白布看一眼后怔怔站在原地出神。他嘴唇嗡动开始念地藏佛经,几句过后无力停下,手指兀然扯断菩提手串。圆润的菩提珠滚落在地面,沾染地上聚积的些许水泽,像一团团吸饱脏水的棉花般萎顿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