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说过了年,该长胖些才对。
鸽子汤先上桌,一掀盖,鲜而不腻的香气四散溢开。
秦鹤挽起袖口,给她盛了一碗,“最近排练强度大么?”
沈妍举着勺子,细丝丝地吹气。她歪着头想了想,说还好。
“从小学到大的东西,习惯了。”
秦鹤静静地投去一眼,她说这话时恬淡得很,大约是真心这么想。
“去年突然转来燕城,是你妈妈安排的?”
沈妍口齿不清地“嗯”了一声。
秦鹤又给她夹了块糖醋小排,沥了沥酱汁。
“为了升学?”
桌上缄默了一阵。
沈妍上扬的眼角轻轻垂下来,睫像蝶翅一样合上。
她借着咬了一半的醋排,没答话,慢吞吞地咀嚼,很久后才将它咽下去。
这半分钟里,她走马灯似的想起很多事,最近的一个画面就是在火车上遇见朱天琪。
再往前倒,有沈依曼要她连夜收拾行李,有外公外婆被叫去校长室,还有她收到的那份退学通知。
混乱而久远,她早已封存,轻易不拿出来重温。
转学的原因,一两句话讲不清楚。
她也不想对秦鹤说。
沈妍直接认下他给的台阶:“对。在燕城的话,考京艺会方便些。”
秦鹤凝视着她欲盖弥彰的表情,没再追问。
他抽了纸巾递给她,“你是自己想进京艺?”
沈妍没懂他问这话的意思,“我们艺术生也就那几所可挑的,京艺,央艺,舞院……”
京艺名号最响。
秦鹤想了想,换了个说法:“以后也想好了走这条路?”
沈妍愣了下,她好像还没想过这些。
秦鹤抛出这个引子,却并不严厉,只说让她有空时可以想想。
“就拿《南乔》练手,体验一下这行是什么样子。”
天色转暗,降下静谧的蓝调。侍者提来盏橘黄色的灯,挂在旁边的铁铸花藤灯架上。
灯影让秦鹤原就凌厉的轮廓愈发陡峭如峰。
但唇角却携了抹很淡的弧度,气质不像往常那么寡凉。
在他身边,沈妍甚至有种惬感,身子骨被晚风裹着,莫名觉得安稳。
啪嗒一声,又一朵玉兰落下来。
春意悄然而至。
男人倚在椅背上的身姿清长,磅礴消融在早春流淌的夜色中,低眉觑了眼那朵落花。
沈妍不自觉开口:“如今这世道,玉兰簪子换来的几两银钱,不够有钱人跳一场舞,却能叫一家揭不开锅的穷人多活半个月——”
这是《南乔》原著中乔宛星自言自语说过的话。
乔宛星走投无路时,去典当追求者送的玉兰簪子,捧着换来的银钱走在春风里,却身心透凉。
秦鹤倒没意外,似是和她想到了一处,温笑着看过来,“嗯,果然是下功夫了。”
“难怪郑导说你用心。”
一提起郑导,沈妍想起下午听来的话,勉强抿出点笑。
秦鹤一眼了然,姿态随意地问了句:“在剧组没受委屈吧?”
语气里呷着轻描淡写的托举。
第13章 春风漫撩 “想要什么,你都能给吗?”……
下午去京艺剧院的路上,他就定了主意。
沈妍不是轻易开口的心性。
能踢上棉花最深层的钢板,那招惹她的也不是什么善类,直接安排换人就是。
不过见面后她一直避而不谈,他就没深究。
小姑娘性子清高,不爱卖惨。
这算是再给她铺一回台阶。
沈妍抬起眼,清倔的底子涌上一层来势汹汹潮水。
很快又褪去。
她清恬地摇头,“没有。”
她拎过壶斟茶,白润细腻的手腕在晦暗天光中格外扎眼。
发丝从耳边垂下,遮住她大半侧颊,看不清神色。
秦鹤轻轻叩手。正吹着茶汤,忽然听见她启声问:“这行是不是……挺乱的?”
他扬起粗粝的眉,有些意外地瞧她。
她这个年纪的女孩子,如果愿意走这条路,大约是两个极端。
要么是被家里人保护在象牙塔里,要么是已经能熟门熟路地游走在各种酒局间。
沈妍确实是个不伦不类的存在,像块浑然天成的水晶,但被直截了当地扔进了淬火炉里炼烧。
太易碎了。
他怕她割着自己。
秦鹤沉默了一阵,想找出合适的字眼。
他乌眸转淡,眉峰凌厉,瞳孔中却蕴着两团温和的灯影,“怎样叫乱呢?”
“有些勾当,对你来说或许跟天塌了一样,拿到我面前,也就两句话的事儿。”
他说这话时语气沉静,听不出半点狂妄的意味。
沈妍眼皮一跳,睫羽轻轻颤了下,总觉得他对她的心思洞若观火。
她不是很敢直视他,余光瞟见他在慢悠悠品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