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会在这里?”顾凌轩喃喃自语,把书取了下来。打开书页,里面是一个蓝色信封。他打开信封,里面有一张天蓝色的纸,纸上只写了三个字“对不起”。
顾凌轩认出了这张纸,惊得愣在那里,接着胡乱把信和纸塞回书里,又把书摆回架子上。转头就直奔书桌而去,翻箱倒柜,四处寻找可能的信息。抽屉里全都是远山集团的文件,他翻到最后一页,签字栏上龙飞凤舞,签的是他的名字。可他从来没有签过这些文件。
这应该是个梦,但这个梦的细节也太真实了,没有一丁点不合逻辑的地方。书房的摆设,对书的喜好,还有挂在墙上的两幅画——为什么是向日葵呢?顾凌轩自己都有些不明白。
突然,书房的门被撞开了,冲进来一个神情紧绷的女人,一手高高举起一个花瓶。她的脸色煞白,一双大眼睛下挂着黑眼圈,头发乱糟糟的,眼里写满了恐惧,仿佛她刚刚经历了什么极其惨痛的事情。这张脸他很熟悉,他总是在梦里一次又一次地见到。直到看到这张脸,顾凌轩才确定,自己就是在梦里了。
他眼角余光瞥到了墙上的画。是啊,当然得是向日葵了。
顾凌轩往前微微动了下步子,不料她大喝一声,让他别动。顾凌轩想跟女人解释,女人却满脸警惕。僵持之下,书架上一本书突然翻倒,掉落在地,那封信像是蓝色落叶,慢悠悠飘落下来。
顾凌轩神色大变。他有种非常不好的预感,却说不出来到底是为什么。他只知道,信拿在她的手上,她面临的将会是极其悲惨的命运。顾凌轩冲了过去,想要把信封抢过来,却不料她跑得飞快。显然她对这个房间很熟悉,迅速找到了门的位置,跑了出去,砰的一声把大门关上了。
不好!不好!顾凌轩心里警铃大作,一个声音响彻整个大脑——她如果去了,那一切努力就白费了。
是谁在他脑海中说话?她要去哪儿?为什么一切努力都会白费?这到底什么意思?!问题塞满了他的脑子,脑袋又开始变得嗡嗡作响,疼痛难忍。他忍受不了,想要冲出去,却发现门好像被人抵住。他用力拽门,肌肉发力,牵连了脑中神经,一阵剧痛袭来。顾凌轩强忍着疼痛,喊了几声开门,门却还是被抵得死死的。
突然,门外的力一下卸了,顾凌轩猛地一拽,门打开了,但紧接着他就看见那个女人慌不择路,要往楼下跑去。他猛地一把抓住她的手,却被她推开了。
下一楼的一瞬间,女人回头,顾凌轩能看见她眼里的泪,“我要把顾凌轩带回来。我一定会的。”
“你别下去!”他大声叫着,却已经无济于事了。他在自己的惊叫声中惊醒,满头大汗,身体颤抖,过了很久很久,此啊慢慢回过神来,捂着自己的头,大口喘气。接着浓烈的绝望感潮水一般涌来,吞噬了他,让他精疲力竭,痛苦不堪。
这个梦每个晚上都在纠缠他。梦境也不是完全一致的,有时是那间书房里,有时在一家酒庄,有时在医院里,有时在学校,有时在某个小区楼下……然而每次结局都是相同的,他没能成功阻止女人走下楼梯,只能一次又一次在惊惶和绝望中惊醒。
那时,顾老爷子的健康状况恶化了,据他身边人说,老爷子已经开始在思考订立遗嘱的事。顾家小辈们个个铆足了劲,要在顾老爷子面前表现。顾凌轩的精神状态让秋莲担忧不已,若是他连家宴都出席不了,那还有什么机会可言呢?
毕竟是家里的金疙瘩,秋莲花了不少力气,找了很多医生来诊断,血抽了一管又一管,顾凌轩的身体指标一直都很健康,除了有些肠胃毛病,其他也没有什么大问题了。
秋莲最初是想要把这件事压下去的,但最后还是传到了远在苏黎世的顾老爷子耳朵里。秋莲人也精明,也不藏着掖着,用“要好好休养”的借口,把饱受梦魇折磨的顾凌轩送去了苏黎世,待在老爷子身边。这招实在是恬不知耻,让顾家其他人恨了个牙痒痒。于是顾凌轩的十七岁是在异乡度过的。
顾老爷子修养的地方在苏黎世一个小镇上,风景宜人,远离喧嚣。可梦魇阴魂不散,跟着顾凌轩远涉重洋,每天晚上都找上门去。在瑞士的医院里,依旧什么毛病都查不出来,医生最后建议他去看看心理医生。秋莲着急,每天都要给顾凌轩打电话,却是再三叮嘱他一定要在老爷子面前好好表现。
顾凌轩强撑着,不能闭眼,好像只要一闭上眼睛,就会拉进那绝望的梦里。
十二月的一天,圣诞节前,苏黎世下雪了。黑色的城落上了白,雪花静静落进山毛榉和冷杉林里,融进苏黎世湖里,仿佛整个世界在漫天飞雪中静止了。顾凌轩走在湖边,黑色羊绒大衣上落满了雪。他慢慢走着,被梦魇折磨许久的身体已经不如往日那般挺拔。在离开家之前,他又接到了秋莲的电话,让他有时间多去陪陪老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