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绍一愣,脸色就沉了下来。
她这话是什么意思,难不成还疑心她和他妹妹早有私情?
他本不必非要答应陈家,如今应了,也是看在妻子的情面,为体弱的独子考虑,分明是她提出来的,又何必如此作态!
他气得抬脚便往外走,脚步都没有停一下,屋子外候着的丫鬟婆子们面面相觑,为首的黛眉等人立刻就进了屋,便见夫人伤心欲绝地哭着,也不知和国公爷争吵了什么。
陈阅姝说罢,心里也不是不后悔。
她心知周绍不是那种人,否则她当年也不会在他身上寄托太多情意——不管是祖母还是母亲,教导她的都是如何做一个贤妻良母,丈夫纳妾便纳妾,无非是为了子嗣或者美色,上不得族谱的东西,又何必同她们计较。
可周绍新婚那几年待她极好,她这才生了妄念,想着若是她肚子争气,也许可以不给他纳任何房里人,谁知道,她竟整整五年都没有好消息。
婆母襄王妃为这事气病了几次,她硬是不肯正面答应,直到婆母越过她径直喊了周绍去,将他身边两个伺候的丫头抬成了通房,而周绍并没有反对,她才知晓,两人之间并没有这种默契。
原来他也是想要纳妾的,之所以不说,大抵是等着她先装贤良地开口。
此情此景,就让她不可避免地想起了当年纳钱雁芙和丁琼玉的时候。
那位早逝的钱姨娘,生得千娇百媚,被给了通房的名分后很快就有了身子。
当时她就想,周绍分明很喜欢这个书房里为他红袖添香的丫鬟,却偏偏压着不说,也冷眼看着她出于嫉妒时不时对她的敲打,直到这时,才重重地给了她一巴掌,叫她看清了现实。
那这回呢,是不是也是如此?
他分明早就相中了四妹妹,却装出敬重她的模样,硬要逼着她先开口,好全了他的名声。
换了旁人,也就罢了,男子本就爱见异思迁,这些年她多少也明白了。
可偏偏是陈阅微。她嫉妒了一辈子的陈阅微。
小时候很多事情,她都记不清了。只记得有许多东西,妹妹招招手就能得到,她却怎么也求不得。如今,这偌大的国公府和出色的郎君是她费尽心血多年经营来的,也要被她招招手就拿到吗?
想到这些,陈阅姝就泪如雨下。
有人却在此时拿着帕子擦拭她的眼泪,指腹上生着习武造就的老茧,划过她的面颊时粗糙得让她的脸生疼。
她呆呆地抬眸,便见方才盛怒而去的人又折返,表情又怜又怒又无奈地望着她。
他挥挥手,让下人下去。
坐在她的床头,长叹息了一声:“元娘,我心中的正妻只有你一人。除了你,旁的人在我心里,都不配。”
她嫁进来时,他也还跟着爹娘兄长过活。后来一路的风风雨雨,直至今日,纵有隔阂,也是二人相伴着走来的。
他怒她将他想作一个下作的小人,可出了院子,想起那日在陈府,陈弘章精于算计的模样,又顿住了脚。
年少时,夫妻偶尔拌嘴,不到灭烛时便又转圜心意,究其原因,不过是顺着本心,将一切误会隔阂迅速磨平。
如今年岁见长,即将而立,许多话却说不通说不清也不愿去说。
他想起那荡秋千的丫鬟脸上肆意的笑容,难不成,自己还不如一个小丫鬟看得透吗?时日无多,他也要学着年轻时的自己,顺着本心才是。
她是自己的原配发妻,娘家人已经负了她,若是连他都给她脸色看,她又能去求助谁?
陈阅姝泪眼朦胧地望着自己的丈夫,舌尖的悔意缓缓蔓延至肺腑。
这些剖白心意的话,他为何这么迟才告诉她!
若是她早知道,或许就不会故意无视他被政事折磨的彷徨,故意将全副心思从他的身上撤出来,转移到鹤哥儿身上,故意装得……不爱他。
可这世上,哪有什么早知道。
*
陈家别院。
青娆从眉眼松开的四姑娘口中听闻了明日她就要进府去大姑奶奶身边伺候的消息,默默无声地回了屋。
大老爷和大夫人的愿望,竟真的达成了。
她进府,就意味着陈家和国公府的亲事也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从此,她的命运将被彻底改变,流向一个难以控制的结局。
只盼着,那会是个好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