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怔怔地看过去,便与杨英焦急的视线正好对上,后者立时迅速地将狱门打开,扑了上来。
“你没事吧?怎么这么多伤?”
他初时以为是自己快死了,弥留之际做了美梦,等对方温热的手指触到他脸上的青紫时,他才一个激灵反应过来:这不是梦!
“阿英?你怎么进来的?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他心中大骇,先前之所以费尽心思将她“赶出府”,就是怕她凭着一身功夫在京都这种地方为他逞能——纵然身负奇功,到底只是血肉之躯,比不得朝廷的刀光剑雨。
黄承望惊出了一身冷汗,不知道杨英是怎么一路闯进来的,可毫无疑问,若要搭救自己出去,实在是天方夜谭。
况且,他若一走了之,成郡王府的雷霆之怒,必将倾泻在根基浅薄的黄家身上。
思及此,他硬起心肠,板起面孔,故作薄情之态:“何须你来搭救?我不过是在王爷跟前失言,待明日岳父大人前来为我求情,此事自然化解。你这般作为,徒惹麻烦,我便是有心,也无法再娶你为妻。”
硬生生将先前关切的话转为轻蔑。
杨英闻言,并不着恼,只淡淡瞥他一眼,忽然伸手,精准地揪住他的耳朵,用力一拧。
“岳父?你指的是那位膝下仅有七岁稚女的座师么?”她冷哼一声,眸中却并无多少怒意,反倒透着几分了然,“我看你是好日子过到头了,存心讨打!谁要你娶?你是我杨家明媒正招的赘婿,婚书手印俱在,在外头,你得听我的,休得自作主张!”
黄承望吃痛,愣怔地望着她,眨了眨眼。往日夫妻恩爱,甚少红脸,他从未领教过村里汉子们所说的“媳妇厉害”是何滋味,此刻见杨英柳眉倒竖,竟有些新奇,又有些隐秘的欢喜。
“疼……”他下意识告饶,想如寻常时候般靠近她,却又因身处险境而迟疑。
虽不知她如何得知真相,但眼前危机四伏,他绝不能让她滞留于此。“阿英,此事我自有计较,你速速离去,可好?”
杨英静默地凝视他片刻,直看得他心焦如焚,欲再催促时,她才摊开掌心,露出一枚黄铜钥匙:“你还不明白么?我并非偷偷潜入。”
她面上绽开一个温柔至极的笑容,轻轻将他拥住,声音低柔却坚定:“傻子,早同你说过,大事小事皆要听我的,不可擅作主张。”
在她轻柔的叙述中,黄承望的神情由困惑转为震惊,最终化为难以置信的恍然。
他万万不曾想到,当日阿英在山中偶然救下的贵人,竟是成郡王周绍!
若早知有此渊源,他何须行此险招,自有更稳妥的解决之道……
*
昭阳馆内,暖意融融。
青玉净了手,接过丫鬟递来的热帕子擦拭干净,便与妹妹青娆一同倚在临窗的贵妃榻上小憩。
自打青玉坐完双月子,她便一门心思地想上门来看青娆,只是孩子太小,饶是从王府拨了乳母精心照料着,还是免不了有这样那样的不舒坦,叫她丢不开手。
加之王府近来多事,郑安唯恐青玉性子率直,不慎触怒正院霉头,即便有青娆维护恐也难逃责罚,十次里有九次寻由头拦她。
再者,青娆身怀六甲,王爷亦常来探视,青玉这个年岁仿佛的姐姐不便久留,故而今日姐妹二人能得此闲暇,促膝长谈,实是回京后的头一遭。
见屋内侍候的丫鬟皆已屏退,青玉才低声问:“王爷当真肯放黄家那位一条生路?”
青娆慵懒地调整了下靠枕的位置,唇角微扬,叹:“到底有一层救命的恩情在,也算是他命好,误打误撞与杨姑娘成了亲。”
青玉啧啧称奇,倒没想到成郡王这等天潢贵胄,还能将乡野之民的恩情放在眼里。
青娆对此却并不意外。
她深知,王爷内心是重情义、讲道义的。
他敬重与原配陈阅姝的结发之情,故而陈阅微这个胞妹才能屡次借先王妃之名拉近夫妻关系;
他恪守君臣之道与宗室亲缘,故昔日愿为懿康太子尽心竭力,太子病重时更是长守宫中寻觅良医;
即便是令他极为不喜的齐和书,他也未曾因其身份低微而背着她暗中处置。
那么,对于黄承望这般寒窗苦读得功名,却险些被未婚妻害死的可怜人,他更难以仅为维护虚名而痛下杀手了。
而杨英这个恩人,便是最好的台阶。
那日她稍加劝解后,王爷很快便有了决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