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氏原本就不大待见曹氏:她二人同是将门之女,兄长的功名却远远不如曹家大伯,淮州一行,曹家又立了大功,对府上助力不小。
她自恃是老人,与王爷有情分在,哪里肯让与她相似的新人有出头之日?
若不是曹氏先前没在王爷那儿讨到好,她也早就得想法子应对,此刻又见这连王爷衣袖都没摸着的曹氏也敢对她冷嘲热讽,新仇旧恨瞬间涌上心头。
她本就不是什么好性儿的人,当下便冷笑一声,目光如刀子般刮向曹氏:“有些人,进府半月,连王爷的面儿都没正经见过几次,旁的门道没学会,倒学了搬弄是非妄议上位的本事!佩心,给本夫人狠狠地掌她的嘴,好好教教她规矩!”
一旁的佩心毫不迟疑地上前,钳住面色变化的曹氏的手臂便扬起了巴掌。
“够了!”
一声清冷的呵斥响起,如同水泼入滚油。
陈阅微终于开口,她指尖在紫檀木嵌螺钿的案几上不轻不重地叩击了两下,腕间那对通透的翡翠镯子相互碰撞,发出清越而冰冷的响声,面上那层浅淡的笑意亦已然消失无踪,只余下沉沉威仪。
厅内霎时静极,只闻窗外北风卷过枯枝的呜咽声,以及炭盆中偶尔迸出的火星轻响。
陈阅微目光先落在曹氏身上,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曹氏言语无状,挑衅生事,即日起禁足玉江苑七日,我会让正院的嬷嬷过去好好教教你规矩。”
曹氏脸色一白,张了张嘴想辩解,但终究没敢出声,只不甘地低下头,绞紧了手中的帕子。
接着,陈阅微的目光转向方氏:“方夫人,你既是府里的老人,更该知晓上下尊卑。你言说曹氏以下犯上,可你亦同样在正院喧哗争执,不敬本妃。先前,丁氏亦与你走得极近,你还让她沾手了哥儿的药,如今看来,她包藏祸心,谋害王府子嗣,你身为生母,如此不察,险些害了哥儿……
“连本王妃都对你失望至极,王爷怎么想,你应该心里有数。”
方氏嘴唇哆嗦着,她自然也想到了这一点,所以才一面后怕,一面不敢露面。
她所有的气焰瞬间消散,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终是出声应道:“妾……知错,但凭娘娘责罚。”
陈阅微凝视她片刻,紧抿的唇角忽然又缓缓向上弯起,仿佛春冰初融,脸上重新漾开那般端庄温和的笑意,只是这笑意并未真正抵达眼底:“知错便好。罢了,都是自家姐妹,何必为些许口角伤了和气。小惩大诫,日后谨记便是。”
她语气轻松,仿佛刚才的雷霆之怒只是幻觉:“曹氏禁足,至于方氏……”她略一沉吟,“便抄写《女诫》吧,静静心,也好生学学何为妇德、妇言、妇容、妇功。何时抄完,何时才算真正知错了。”
方氏心中一沉。曹氏的所谓禁足和学规矩,在玉江苑里关起门来,吃不吃苦、受不受罪,还不是正院一句话的事?
如今已是深秋,天气一日冷过一日,砚台滴水成冰,她这抄写《女诫》才是实打实的苦差事。而且陈阅微只说了要抄写,却未限定时日,摆明了是要将她悬在那里,长久地磋磨她。
她看着陈阅微那张与先王妃相似却更为年轻娇艳、冷若冰霜的脸庞,想起王爷接连好几日歇在此处……
她看得明白,小陈氏如今是真正得了王爷的青眼,重新站稳了脚跟。她从前引以为傲的家世,在曹氏这等新人面前也不够看了,一个失宠又无强大娘家倚仗的妾室,拿什么跟手握王妃金宝、复得王爷爱重的主母抗衡?
即便是老王妃,此刻也不会为了那层浅薄的亲缘关系驳了正院的颜面。只得压下万般不甘,低声应道:“……是,妾身领罚。”
一场风波看似平息,厅内气氛却愈发凝滞。
陈阅微仿佛浑然不觉,端起手边的茶盏,轻轻呷了一口,目光流转间,落在一旁始终垂眸不语的青娆身上,语气变得格外和善:“这为人妾室,首要的便是安分守己,谨守本分。这一点,庄妹妹就做得极好。”
她忽然将话头引向青娆,笑容温婉,甚至带着几分亲昵:“庄妹妹性情温婉,贤淑敦厚,不日又即将为王府诞育子嗣,实乃功臣。方夫人合该多向庄妹妹学着些,如何静心养性,如何相夫教子,方不辜负王爷恩典,成为女眷典范。”
青娆神情一顿,恭顺地垂下眼帘:“娘娘谬赞了,妾愚钝,当不起娘娘如此夸赞。侍奉王爷、为王府开枝散叶,皆是妾之本分。”这些时日,陈阅微对她的态度又变得亲如姐妹,可两人都心知肚明,这份亲热之间有许多跨不过去的隔阂,故而一切都浮在表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