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翁的举动,早在青娆预料之中。
她对周绍很是信任,他昏迷前既然敢给自己指山里的路,可见在山里备好了能让两人活命的布置。
但事关重大,她也不敢轻易信任眼前的人,便只作茫然神态:“老丈所言,我不太明白。”
老翁谭仓忙道:“夫人不识得小人,小人是鹘影司洪州界的负责人,是奉王爷之令守在此处的。”见女子还是不为所动的模样,才苦笑着道:“夫人不必怀疑小人,小人如今也是在郑安大人的手下做事。”
青娆这才微微挑眉。
郑安在外头行走从来只用周绍连襟的身份,此人能一眼认出周绍的模样,又知晓郑安实际负责的事情……也是能信任几分了。
她缓和了脸色,低声道:“来的路上,不意被青环蛇咬伤,索性遇上两个热心的猎户,如今止住了毒发,但还没有解毒。”
谭仓唬了一跳,再没想到会出这样的纰漏,喃喃道:“这些日子以来,我们将周围的猛禽毒物都扫除了一通,从来没有发现过青环蛇的踪迹……”偏偏是今日,王爷出现了,却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了一条蛇,弄得局面如此被动。
青娆摇摇头,安慰道:“山林如此广阔,天生地长的东西,又不是死物,焉能面面俱到?眼下先把王爷的毒解了最是要紧,想来等王爷醒来,必然不会怪罪你们。”
谭仓素来只听闻庄夫人得宠,王爷来淮州办差也要将人带在身边,满以为是个眼高于顶、甚至于跋扈娇纵的,却没想到是如此平易宽和。
他脸上沟壑纵横的皱纹伸展了些,低声道:“待王爷醒了,我等定是要去请罪的。只是眼下,还请夫人示下。”
青娆便蹙眉沉吟道:“杨家兄妹看着品行还算端正,又是猎户里的熟手,多半是真有把握能从山里找到解毒的药草。但不能把所有希望放在他们身上,事不宜迟,你要立刻派人去县城里找医馆开药才是。
“不过,眼下漫山遍野都是追兵,你的人要格外警醒些,免得被人跟着寻到了这里。”
谭仓连连点头,喊来院子里劈柴的“儿子”,低声嘱咐几句,后者便表情一变,匆匆出了门。
见状,青娆表情松懈了些,可转过头,眼底的忧色却重得化不开。
山路崎岖难行,医馆又在数十里之外,一来一回时间都要费在路程上,她是真怕周绍等不及。眼下她能仰仗的,更多的还真就是那对萍水相逢的杨家兄妹了。
好在,杨雄并没有让她失望。
不多时,他便兜着一捧新鲜采摘的药草从门外回来,仔细拣择过后,动作熟稔地开始在院子里的青石板上捣碾。
杨英见她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宽慰道:“夫人且放心罢,我们兄妹别的本事没有,对这山野上的花花草草却是熟稔的,这几味草药便是专克那青环蛇毒的,我们村里从前有猎户中招,就是我二哥帮忙采的药,那猎户服了这药很快就生龙活虎了。”
她说得夸张了些,但态度十分自信肯定,青娆的心头就当真松了松。
药草被碾碎时逸出的、略带苦涩的清香,亦稍稍驱散了空气中那份沉甸甸的死寂。
两人要等着杨雄将药捣碎,再上炉子熬药,青娆这会儿才有些心思接过杨英那些为了让她放松下来的寒暄的话题。
互通了姓名后,她视线落在杨英英气的眉眼和爽利的做派上,一个模糊的念头在她疲惫的脑海里悄然浮现。
“杨姑娘,”青娆的声音放得轻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听你口音,不似淮州本地人,倒有几分……襄州那边的味道?”
杨英眼中闪过一丝惊讶:“夫人好耳力,我家的确是襄州城关县人氏。”他乡遇故知,她难免兴奋,“夫人难道也是襄州人氏?”
青娆便弯唇笑了笑:“我夫家是襄州人氏,不过后来举家搬迁到北边,如今听见乡音,倒是觉得亲切。”
她面上波澜不惊,心底却激起一圈圈涟漪。在听到城关县三字后,瞬间想起了去岁年节前后,她曾遣刁德寿家的婆子悄悄去城关县探听,得知程望入赘的那户人家,正是姓杨。
纵使如此,杨英也足够惊喜了。她本来心里还在暗自惴惴,救了这样富贵的人家会不会给家里带来麻烦,可让她见死不救,又实在不符合她这些年来受到的教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