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姑娘却不许她碰,还拿了银签子亲自挑了一个喂给她。
青娆微微一怔。四姑娘自小便是金尊玉贵长大,且便是府里庶出的姑娘,也绝不会亲手做这些伺候人的活计,她却做的这样娴熟……想是大夫人病了这些时日,母女俩独处时,四姑娘都会这般亲手服侍?
她念头微闪,不由避了半寸,抬眸时却见姑娘眼尾泛红,拉着她的手问:“青娆,你可是怨我了?”
“姑娘这话从何说起?”
“……先前我应了你二人的事,原是准备挑个娘心情好的时候便禀了她,可谁晓得家中忽然出了这样多的事端……一桩桩一件件,都叫我心力交瘁,一时便没能顾及。谁晓得一错眼……”
说这话时,四姑娘好看的眉眼都皱在了一起,显然很是懊恼内疚。
她紧紧地攥着青娆的手,神情像只唯恐被丢下的猫儿似的,无措又惊惶。
青娆一见她的模样,心里那些隐隐的不快立时消散了。
她也曾在想,若是四姑娘真将她的事放在了心上,早早地和大夫人通了气,事情也不会闹到如今这样无法转圜的余地——庄家人和碧荷的一番闹,如今确实是将矛头指向了齐家,可世道待女子多苛刻,等碧荷和齐和书再重新坐下来谈婚事,最终被人议论的,恐怕也只有他们庄家人。
心生些许埋怨,倒不是因为嫁不成齐和书有多遗憾,只是不愿瞧见家里人受她牵累罢了。
但四姑娘同样也是遭了大难,今后在婚事上恐怕也多有不易,焦头烂额之下,管不得她的事,也无可厚非。
此刻,入眼的是四姑娘对她依赖的模样,想起二人一道长大,虽为主仆,相处却常如姐妹,到底不愿叫她伤心。
“姑娘何必这样说,原是我自个儿眼光不好,寻了个错的门户,门不当户不对,不遂人愿也是常有的事。”
“胡说!”四姑娘却很是生气,难得板起脸来呵斥了她一句。
青娆噤了声,却又见她深吸了口气,语调温柔又坚定地安慰她:“你们的事成不了,错不在门户之别,错在你信他。男人都是不可信的,机关算尽求的也不是真心,而是利益罢了。
日子还长,青娆,你要自个儿争气起来,谋个好前程。”
闻言,青娆望着自家姑娘,心中涌动起阵阵暖流。
“姑娘,我会争气的。”她顿了顿,反握住那细白的手指摇了摇,歪着脑袋道:“姑娘也不要灰心,您的好前程,也在后头呢。”
四姑娘听了,也摇摇她的手,慢慢地弯起了月牙般的眼睛。
……
出了庄家的小院儿,陈阅微没有回九如院,而是去大厨房里拎了食盒,往外院书房去见她爹去了。
陈弘章正在和倚重的幕僚议事,听见下人来报,很是讶异。
从前,他这位女儿是不怎么踏足外院的,更遑论来给他送饭食了。
想起自己这些时日为她费心挑选的几户人家,他眸光闪了闪,道:“叫她进来吧。”
四姑娘拎着食盒进来,看见幕僚焦先生,目光丝毫未动,大大方方地行了个晚辈礼。
焦先生是陈弘章这些年最倚重的幕僚,年关时也会进内院给大夫人问安,所以二人也曾碰过面。
但焦先生仍是难掩惊讶,不意四姑娘竟能记得他的长相。
看了一眼面露赞赏的大人,他笑着回了礼,便知机退下了。
父女俩寒暄了一阵,陈弘章便朝女儿招了招手,压低了声音道:“四娘,你过来瞧瞧。”
四姑娘一脸好奇地过去,却见是几张男子的画像。
“黄家的事委屈你了,为父这些时日又替你寻了几门好人家……这是靖远侯家的世子爷……这是郑国公家的三公子……这是姜家的长房宗子……为父知晓你年纪轻脸皮薄,但婚姻大事,也得叫你亲自瞧了英不英俊,才好定下。”
陈弘章笑得和蔼,仿佛是个再疼爱女儿不过的父亲。陈阅微看着父亲的笑容,眼睫微动,忽而想起年幼时长姐出嫁,她印象里从来不甚在意几个女儿的父亲,眼角落下的那一滴泪。
昔年的那一滴泪,坠入此情此景,讽刺意味却更浓。
靖远侯府,老牌勋爵,可他家的世子爷却有克妻的名声,连着三任妻子都早早离世。郑国公家的三公子年纪与她相仿,可郑国公一府却没什么出息的子弟,只能靠着祖宗余荫和姻亲关系过活。姜家……是皇后娘娘的外祖家,家中出了不少阁臣,可姜家大爷膝下,已经有了原配生下的两个儿子……
这些人家,看着显贵,可内里都禁不起细细的推敲,不是鳏夫,便是空架子。唯一值得称道的,大约是他们都是陛下的孤臣,无论日后朝局如何变化,都不会让他们受损……如今的陈家,也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