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僖则也有些喝多了,半醉半醒地开口道:“说起来,你大婚那日,我也第一次认真看了你那位爱妾庄氏一眼,当真是生得惊为天人……说来也巧,我这几日想着,倒隐约想起先前咱们是见过她的。”
周绍斟酒的动作顿住,眼神清明了些,问:“在哪里?”
周僖抚掌而笑:“你不记得?就是去岁三月三,咱们急着进宫去瞧太子,路过朱雀大街时惊鸿一瞥,我当时就想着,那美人就该送到你身边,替你开枝散叶才好……”
“这酒淡了,没意思。”周绍突然摔了手里的越窑青瓷盏,起身往窗边走去。
夜风卷着窗棂边的纱幔扑在脸上,恍惚又是去岁那个暮春。他一心为了太子的病情煎熬,顾不得三月三的大日子,头一次在京城里头跑马,差点就撞了个妙龄女子。
出事的时候他并没有对那女子印象深刻,可这会儿周僖提起来,他眼前却突然拼凑起当时的情形来。
当日她的身边还有一位男子,事发的瞬间便大力地将她拉到了一边,二人的举止,实在亲密。
这么说来,那一日是三月三,她是在与她的情郎柔情蜜意地游街?
分明当时并未看清她的脸,这会儿想来,却仿佛见她黛眉水目,笑若桃花初绽,扯着旁人的衣袖撒娇弄痴……
这样的情景,好似真发生在他眼前似的,刺得他每一根神经都作痛,胸腔里溢着难以压抑的怒火。
他想起她一向进退有度,从来不曾像方氏一般,嫉妒得歇斯底里,以前觉得这般是可爱,这会儿却缓缓品过味儿来,觉得大约是不爱。
所以,在她眼里,陈阅微比他重要,为了维护旧主的体面和尊严,她宁肯将身上的荣宠全都散了出去,也没有半点要折节求他的意思……
若是照规矩,他不该在此处拉着兄长借酒浇愁,而是应带着人搜昭阳馆,看她是不是当真对他有二心。若是果真如此,若是果真如此……
他却仿若忽然变成了一位懦夫,不肯去接受这样的结果。
若是她当真背叛了他,他要如何处置她?
*
淅淅沥沥的雨幕里,陈翰林掀开马车帘子时,绯色官服下摆洇出点点水痕。他回头看向捧着檀木书匣的年轻书生:“当心青石阶。”
齐和书应是,却知晓座师从来不是细心心疼弟子的性子,在他眼里,自己大概还没有檀木书匣的这册书重要。要他当心,是怕他污损了书籍。
他将书匣往怀里紧了紧,指节因用力泛起青白。这是他第三次随老师来成郡王府修缮古籍,只是天公不作美,今日竟是个绵绵雨天。
老师往王爷在的承运殿去,他则径直被人带往王府里的藏书楼——王爷贵人事忙,能拨冗见陈翰林,却没什么兴趣见他一个小小秀才。
齐和书早就习以为常,也正因如此,老师才会在诸位师兄弟里选了他出门服侍他,为的就是因他没有出仕的功名,成郡王府不会想着拉拢他。
承运殿外,青娆看着紧闭的殿门,轻声问:“王爷大概要多久才能见我?”
余善长脸上挂着笑意,态度却没了前些时候的恭敬谄媚,只一本正经道:“王爷有要事在忙,实在不好让夫人您进去……”他看一眼外头的雨势,建议道:“雨下得愈发大了,您在这儿等着多有不便,若是得了风寒,倒是奴才的不是了。那头的藏书楼清净,夫人不如去休息片刻,等待王爷召见。”
青娆看了他一眼,没再说什么,由丫鬟打着伞抬步去了藏书楼。
前脚刚走,后脚陈翰林便匆匆地过来了,余善长便将人请到了侧边去,道:“王爷这会儿不在,大人且稍坐片刻。”
陈翰林怔了怔,也点了点头。
另一头,青娆刚走进藏书楼,便和齐和书碰了个正着。
齐和书愣愣地看着她,好一会儿,脸上才骤然迸发出狂喜之色:“青娆,你怎么会在这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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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晚安
第96章 她倒是叫得亲近
早在踏进藏书楼殿门前,青娆便发现今日这地界流光静谧,外头半个人影也无。
王府里规矩大,雨水天气,她多少算个主子,既来了,总该有人服侍着,至少殿门外的廊口该铺设些灯芯草席,免得主子湿了鞋。
心间有了计较,等进了藏书楼瞧见了齐和书,她就不大意外了。
大半个王府都遍布着她的耳目,早在齐和书第一次踏进王府的大门后,她就已经知道了终会有与他碰面的一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