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人二字一出,碧荷的心就像被蚂蚁咬了一口般的刺痛,她深吸了口气,平复了面色,找了个能随时看见有人上楼或下楼的位置,要了一壶茶水。
不多时,就见几个熟人进了茶楼,径直要上楼,同样被眼尖的伙计拦了下来。
而这些人却出示了一个帖子一般的物什,伙计一看,态度立时就变得谦卑起来,亲自将人带上了楼。
碧荷抿了抿唇,看见庄青玉扶着崔妈妈上了楼,满脸写着雀跃,眼神顿时如淬了毒般。
怎么可能?
不是说庄家将庄青娆远远发嫁了,前些时候,庄家一干人等还得罪了主家,纷纷丢了差事吗?
那庄青娆怎么会突然出现在京城,还和什么贵人扯上了关系?就连这座大茶楼的伙计,也待庄家人如座上宾。
她近乎是魂不守舍地出了茶楼的门,路上踉踉跄跄,好几次差点撞到人。
到了家门口,袁氏一见她空着手回来,眉头就竖了起来:“你跑到外面闲逛了大半日,什么都没买就回来了?你不是在和哥儿跟前打了包票,送给陈翰林的礼物都由你一手包办了吗?”
碧荷愣了愣,低头一看,才想起自己方才失神,付了钱却把东西落在了那铺子里。
她看着袁氏,动了动唇,想将庄青娆回京的消息道出,可想起她满身珠翠环绕,到了嘴边的话就咽了下去:袁氏有多势利,她是知道的,若是叫她知晓庄青娆发达了,还不一定会闹出什么乱子。
碧荷摇了摇头,道:“东西忘拿回来了,我这就去拿。”说罢,也不和袁氏顶嘴,就匆匆离去了。
袁氏眯了眯眼睛,想不出什么由头,只好低低呸了一声:“年纪这样轻,就忘性这么大,整日里心思也不知道放在哪上面……”
抱怨了一句,想起碧荷的嫁妆单子,心里到底舒坦了些。若是当日娶了庄青娆那个狐媚子,恐怕她早就哄着她儿子把她的棺材本都掏空了……
碧荷虽也有不如意,胜在嫁妆丰厚,也能贴补家用,比起庄青娆好了不止一筹。
袁氏心里宽慰着自己:婆婆和儿媳本就是生来不对付的,她婆母待她不好,她对儿媳妇自然也不会好,比起娶进门来当祖宗供着的庄青娆,果然还是这个和儿子没什么感情的碧荷省心。
……
兴隆轩二楼雅间。
青娆却不知道自己戴着面纱还惹出了这一场风波,她坐在雅间里,翘首以盼等着家人的到来。
外头忽地传来丹烟的笑声,紧接着便有人推门进来。
丹烟笑眯眯地道:“夫人,您瞧是谁来了?”
青娆局促又慌张地站起来,看清了爹娘的面容后,眼泪就自两颊滚落。
短短一年而已,爹娘却像是老了好几岁。
她顿时跪了下来,垂泪道:“女儿不孝,连累爹娘为我操心受累。”
崔氏起先还有些不敢认,她从不知道,幼女戴上这华贵艳丽的珠翠,会是这样的明艳大方,简直像是宫里出来的娘娘似的,那样的遥远。
等见她睫毛一眨就落了泪,当着满屋的下人就要跪她,崔氏才认出了那股子稚气,忙不迭地将人扶起来,抱怨道:“都是当主子的人了,怎么还这么不庄重?”
又拿了帕子,小心地给她拭泪。
庄秉义也红着眼睛,微笑地看着她。
姐姐青玉扶着郑安的手进来,一见她这模样就做了鬼脸:“你可别哭,哭起来比我丑多了。”仍旧是没个正形。
青娆破涕为笑,只觉得眼前的场景她仿佛在梦里见了无数次。在大宅内孤立无援,腹背受敌,还要违心地战战兢兢奉承主君的时候,她所思所想,都是盼着能和家人再度重聚。
终于被她等到了。
她忍不住伸手将母亲抱紧,像个孩子一般,抱着她呜呜哭了起来。
丹烟早在青娆准备下跪的时候便打了眼色示意下人们退下去,关了门后,听见里头传来庄夫人低低的抽泣声,她也微微动容,低声唤了人去准备热水,一会儿端进去给夫人净面。
等青娆哭够了,崔氏才叫人进去,亲自帮女儿净了面。
“多大的人了,还能哭成小花猫。”崔氏点点她的鼻子,语气里有些宠溺。
青娆就眼巴巴地看着母亲,拉着她的袖子不放。
当日从京城走之前,她故意惹母亲生气,好叫家里人反应不过来她的困境,可最后还是被母亲发现了。她心里一直怕,母亲会对她失望,再瞧见她也会对她淡淡的,毕竟,后来的家书上,母亲说的话都很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