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进了屋,周绍扫一眼屋内的陈设,目光落在桌上的茶具上:“你如今也是姨娘了,怎么还用这样粗陋的东西?”
丁姨娘心里一突,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脸色微微发白,接着连忙挤出一抹笑道:“这不是先前五姑娘年纪小,奴婢担心她冒失打碎了好东西可惜,便先用着这一套,时日久了,倒忘了换了。”
“东西碎了,库房里多的是,何必这样小心?”英国公有些不以为然,但见她提起敏姐儿,脸色到底缓和了些,“罢了,你照顾敏姐儿一向上心,她是早产儿,本也体弱,如今却长得这样好,可见你耗费的心血之多。这孩子懂事,日后定然会好好孝顺你。”
丁姨娘听得眼圈微红,拿着帕子讷讷道:“养儿方知父母恩,奴婢也不求敏姐儿如何报答我,她一生下来就在奴婢屋里,奴婢一向是将她当做亲生姑娘的。”
周绍心里一叹。
丁氏性子老实本分,虽然算不得貌美,到底是他屋里伺候的老人,所以当时老王妃提出要纳通房时,言道丁氏生了个好生养的模样,他也没有反对。这些年来,她对敏姐儿照顾得的确好。
想到这儿,他神色更柔和了些,低声道:“方姨娘那里给府里添了子嗣,但还远远不够,若是将来你也能生下男丁,我会奏报朝廷,也正式纳你为妾。”
丁氏一怔,反应过来后立刻欣喜地跪下谢恩。
宗室里头爵位是有数的,像辅国将军之流是传不下去的,而丁氏如今还只是个奴婢出身的姨娘,没有经过朝廷册封,属于滥妾,若是一直如此,即使将来生下了男孩,他也不能得到爵位。
若是奏报了朝廷,则能得到板上钉钉的镇国将军的爵位,起码还能往下传一代,身份上大为不同。
也是因此,方氏如今才会成为正院和其他姨娘的眼中钉,只因她的孩子一生下来,就已经高了旁的姨娘日后可能有的孩子一等。
按大晋律,宗室国公府里头奏报朝廷册封的媵妾不得超过四人,且是极为得脸的那种,才能报满四人。
如今英国公府上,方氏占了一个,云贵妃赏赐的孟氏占了一个,这些日子丁氏一直心焦着,生怕正院里的那个庄氏后来居上再占一头,故而今日周绍在她面前提起此事,她下意识还有些不敢相信。
但很快,她就欣然了。毕竟她膝下还养着个敏姐儿,国公府里的第一个孩子,虽然是女孩儿,素来也得周绍宠爱,女孩儿分不到爵位,但其母也得有身份,走出去才能让人瞧得起。
没见钱氏那样年轻就死了,后事还是照姨娘的规制办的嘛!她这个养母兼敏姐儿心里的生母,怎么也得比死人体面才是。
这样一想,丁氏的眼神就更柔媚了,殷勤地要服侍周绍更衣。
周绍心里却存着事,摆摆手止住了她,又示意下人下去。
他便斟酌着开口:“今日,镂月开云那里一切可还顺利?”
他特意让丁氏这个资历老的姨娘去帮着府里办宴席,除了是存着和元娘闹别扭的念头外,也是因他需要一双眼睛帮他从女眷们的所思所虑所言中获取信息。
老王妃和郡王妃,一个年迈,一个是隔房的嫂子,有什么事去问她们,太大动干戈。
丁氏愣了愣,镂月开云那里坐的可都是各府的女眷,女人们在一块儿,无非就是聊聊首饰,聊聊衣裳,聊聊孩子。先前府里每每宴请,并不见国公爷会对女子们的话题上心。
她对此没有经验,于是便绞尽脑汁地回想在正厅时女眷们的作为和话题,声音干巴巴的。至于侧间坐的,都是些不入流的官眷,照她想国公爷就更不会在意了。
特意问问,或许是怕他大动干戈给庶子办洗三会让旁人议论?
抱着这样的念头,说起这些事情来就更轻描淡写些,听着花团锦簇的一片。
周绍听了就有些失望,又觉得理所应当。
丁氏的性子他太熟悉了,从前就是没什么主见的类型,学什么看什么都比雁芙慢上许多,从前还没分家时,老襄王的几个妾媵都各怀心思,应付起府里的那些明枪暗箭,他从来也没交给她去办。如今让她去沾手外头的事情,她就更是摸瞎了。
他总还想着她如今身份不同了,眼界自然也会不同,却忘了人的性格是很难改变的。丁氏的优点,是本分。
丁氏说罢,便见英国公站了起来,在屋里踱步了几圈,便甩下一句让她早些歇息的话,披上大氅走了。
她愣在了当场,不知是自己哪句话说错了,还是周绍原本就没打算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