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顾不得规矩,放下手里的白瓷碗便按上陈阅姝的手,迫着她将涣散的目光移到自己身上:“奴婢不求夫人提携奴婢,只要夫人好好的,对奴婢来说,就是天大的好事了。”
这种恭维的话,陈阅姝只是笑笑,可紧接着就听这通房道:“夫人饱受病痛折磨,觉得了无生趣,此乃人之常情。可鹤哥儿还这样小,照春苑那头又刚诞下一个哥儿来,夫人当真敢在这时候闭上眼么?夫人,您身边得力的再多,娘家人再可靠,可这世上,最能为鹤哥儿殚尽竭虑的,还是只有您一人而已。”
话毕,不消陈阅姝锐利的目光扫过来,她就自己跪在了床榻前,垂下了头。
陈阅姝被她这话一激,先是咳嗽了一阵,黛眉被吓得冲过来替她抚背顺气,陈阅姝却是拨开了她的手,边咳嗽边盯着跪在地上的青娆。
烛火将女子的影子投在屏风上,她眯了眯眼,这才发现她虽然跪着,背脊却挺得笔直。
她胸中那口郁气忽地就平了,含笑道:“我还以为,你会盼着四妹妹早些来。”
这话一出,黛眉脸色大变,青娆也好不到哪儿去。
四姑娘要嫁进来做续弦的事,府里一点风声都没透出去,如今过了半年了,京城陈府那里也没什么特别的举动。
一些先前有念头的人,都不禁疑心是否是自己想岔了。也就是陈阅姝贴身服侍的黛眉知晓一二,还有就是被陈家人一手送进来的青娆,清楚明晰地知道陈大夫人母女的打算。
但知晓归知晓,如今陈阅姝人还在,说这话总归是犯忌讳的,黛眉一听就红了眼睛,簌簌地往下掉泪珠。
而横亘在青娆面前的,更是新主与旧主的抉择。
放在从前,她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四姑娘。但童氏小心送进来的那封来自郑安的信,却叫她心里存了个挥之不去的疑影儿。
但陈阅姝的话算不上难回答。
她顿了片刻,便垂眸道:“在其位,谋其政。奴婢如今身在正院,主子便是夫人,夫人的荣辱,就是奴婢的荣辱。”退一万步来讲,即便四姑娘没问题,她们主仆情分依旧,她也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嫁进来的。
无论何时,周全自己的性命,加大自己的筹码,才是最要紧的。
陈阅姝就笑了起来。
等她让青娆下去时,青娆听见她还吩咐黛眉说,再多上些东西上来,她没吃饱。
病重之人,最怕自己先存了死志。
青娆见自己的话起了效用,心间大石总算放下来一块儿。
黛眉送她出去时,她就用目光探寻地问了她。
黛眉犹豫了一下,送她到廊下时,才低声开口:“先前那药,是黛兰亲自去盯着熬的,小灶房里当时人也少……且夫人的药渣已经让惯用的大夫看过了,看不出动过手脚……自昨日一早起,进口的东西也都查过了,瞧不出什么问题。”
“原是如此,那许是我多心了,这也是再好不过了。”青娆面上瞧着松了一口气,黛眉也抿了唇笑。
她是不愿意怀疑正院里一起风风雨雨走过来的姐妹的,而她疑心一起就先怀疑了黛兰,可后面一查,却是全然没问题的,这才叫她好受了些。
黛兰可是府里带过来的家生子,一家子老小都捏在陈家人手里,若是这样的丫鬟都能被人收买,她们这正院可真是漏成筛子了。
青娆顺势接过黛眉的活计:“方才夫人说的东西我也记住了,小灶房那头我也熟着呢,还是我替姐姐跑腿去罢。”
陈阅姝刚醒,黛眉的确也不大放心离开正屋,想起方才青娆在屋里的一番话,更是认定她如今是一片丹心向着正屋,再没有不信的,便笑着谢了她,扭身回屋去。
青娆带着丹烟离开,却没有往小灶房去,而是脚步一转,去了倒座房。
黛兰昨夜守了夜,又因为夫人的病折腾了一上午,下晌便在自个儿屋里歇息。听见外头有叩门声,她忙合了衣去开门,问:“谁呀?”
打开门,瞧见青娆娇花一样的脸,黛兰吓了一跳,手都差点抖起来。
青娆却像是没发现她的异常,笑嘻嘻地道:“黛兰,方才夫人醒了,问起你来,黛眉姐姐便托我来传个话,让你去小灶房里取几样吃食,亲自给夫人送过去……”又一板一眼地将单子报给她。
黛兰面上松了口气:“我当是谁,深更半夜的你可把我吓一跳。”两人曾经有同屋居住的情分,至今青娆都还有些物件放在这里还没来得及取走,这话说得亲昵得有些逾矩,青娆却不以为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