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家……”晏朝沉吟片刻,眸色终于一深,“这是要借着信将你扳倒。再往深处想,崔家已离京近十年,你是东宫的人,若与崔家有什么关联,便可扯上本宫居心叵测了。”
“是。是臣失察,不敢牵连殿下,是以此事若由殿下揭发便可……”
“那已逝的崔兰若又做错了什么……你真以为就这么简单吗?”
晏朝淡淡睇着他,脸色凝重。看他半晌不语,心下一叹,遂放重了语气,不容置疑地说一句“你起来”。
沈微起身,开口时语气有些苦涩:“臣知道没那么简单。可在寻常,李阁老之子李编修的确曾多次向臣示好,有意邀臣去李家做客,只是臣一直避着嫌,借口不得空尽数推了。”
他抬头看了眼晏朝,发觉她亦在垂眸深思,眉间略有难色。默了默又道:“臣是怕李家会以此为要挟,逼迫臣做些什么。”
晏朝即刻想到兰怀恩提醒她的话,背叛。
只是幸而沈微如今告诉她了。
“所以你想要本宫助你反客为主,便不怕他们借势而进,宁肯堵上自己的前程么?”
“臣忠于殿下,臣的前程在殿下手里。”是以他不允许自己有任何一丝背叛的机会。
晏朝轻轻摇头:“用舍由时,行藏在你。我自己的路都身不由己,哪能定得了你的路。”
沈微同她是不一样的。他尚有太多太多希望,笔头千字,胸中万卷,意气应在致君尧舜,天地清明。
“既然已经叫人捏住把柄了,便再不能有第二次,哪怕是对着本宫。”
沈微轻怔,一时不明白她说的什么意思。
却见晏朝已拿了那几页信,几步行至烛台前,又转身看他,淡声道:“你方才所求,本宫不应。这些东西到了我这里,也算是把柄……我烧了?”
沈微神情仍有些空惘,微不可查地点头:“斯人已逝……谢殿下成全。”
他这话说得奇怪。究竟是成全他那份心意终究与兰若一同去了,还是成全眼下他的忠心。
信纸烧得很快,仿佛火光在眼前闪了须臾便熄了,隔了好几步远,耳旁也还是略含烫意。他看着晏朝的侧颜,平淡得与周围的温暖有些格格不入。
心底那些回忆也随着灰烬一同无声无息地埋葬在残余的焦味里,鼻息一松便要消失得无影无踪。
“那殿下,现在怎么办?”
晏朝的眸色沉沉:“将计就计。”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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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宫里头每年的年节都一样,一应仪程是在太祖安邦定国后便已制定好的,经过前几世皇帝完善补充,至宣宁一朝,无论是宫宴亦或是朝会,皆有例可循。
至少近几年晏朝出席的宴会,并无大的变动。繁杂的程序她早已熟记在心,按部就班地进行下来,虽枯燥却顺利。
除奉天殿的宫宴与朝会之外,东宫在文华殿也设有朝贺仪。正旦整整一日,从睁眼那一刻起便无暇放松,需得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应对。
回到东宫时已近酉时。
梁禄接过她卸下的九旒冕冠,轻轻将五色玉珠拨正,才转身交给一旁的内侍,便听她闷声道:“我怎么听着奉天殿那边仿佛还有歌舞声?”
梁禄挥手让那内侍退下,侧耳细细一听,才回身道:“东宫距奉天殿还远着呢,奴婢并未听到歌舞。许是今日殿下听大乐听多了,眼下有些不适应。”
晏朝“唔”了一声,摇头失笑:“我现在脑中还绕着四个字:茂膺景福。”
梁禄微微一怔,试探着问:“殿下有些醉了?”
他有些惊奇,晏朝平素不饮酒,但每年宴会上那些酒还不至于令她乱了心神。
“没有,我……”
“殿下,昭阳殿小殿下求见。”
晏朝将被打断的话又咽回去,微有诧异:“斐儿?他怎么这个时候来了?”
她记得孙氏很少许他出门来着,更何况来东宫,确是前所未有。
“让他进来吧。”她看着身上的冕服,暗暗思量究竟什么换掉比较好。
晏斐性子活泼些,乍然进东宫也丝毫不怯。未见其人,已先听到他脚下轻盈急促的脚步声。
内侍缓缓掀了帘子,先入眼的是那顶玄青绉纱的六瓣圆帽,还有那双圆溜溜的眼睛,探进来好奇地望几眼。
晏朝看了他一眼,温声道:“进来。”
晏斐提袍迈步进来,步子比方才沉稳一些,向前几步规矩行礼:“请太子殿下安,殿下新年吉祥。”
晏朝道了句“不必多礼”,又吩咐宫人去拿了糖果点心。晏斐眼睛微亮,伸手拈了块栗子糕塞嘴里一尝,甜味儿比昭阳殿和乾清宫的都要淡些,不过别有一番风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