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转眼又想到,太子目前的状况,也不知是否能安心养病。思及此唯有一叹,他也无可奈何。
他略一思忖,回身对晏朝一揖:“殿下此时宜静养,臣明日若去御前请脉,可借机向陛下说明……”
晏朝摇头,扯了扯嘴角,虚虚一笑:“不必了。我平素也不生病,这大约今日就传过去了,你再多言于你自身也无利。这几日我有的是时间静养,太医放心。”
冯京墨未想太多,复行了礼告退。
出东宫时才猛然发觉,宫门外看守似乎多了些人。再仔细一看,竟像是御前侍卫。
他心底一惊,隐隐猜测到什么,才明白太子方才那句“有的是时间静养”是什么意思。
身后梁禄又跟上来,让太监将一个匣子交予他。
“公公,这是……”
“劳烦冯大人夜里走一趟。接近年关,这段时间怕还要多有劳大人,这是殿下一点心意,便当请您吃顿酒了。”
冯京墨推辞再三,朝殿内行礼谢恩后收下。
他自是知道太子的心意,也知道自己隐瞒秘密的风险有多高。这些年来一直风平浪静没出现过什么差错,而太子也一如既往地客气。
偶尔想,倒也不仅仅是因为自己和崔家的交情。为医者,大多是有怜悯之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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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中的应氏愁眉不展。
晏朝回来本就已过了晚膳时间,原是备好了准备传上来的,但她昏昏沉沉,什么也吃不下。好不容易慢慢劝着,至此刻也只用了半碗清粥。
应氏性子向来和软,替她换额上的帕子,手碰到滚烫的额头心下又惊又愁,一低头又看到她手上层层的纱布,想起来方才见着的红肿模样,顿时心疼得泪如珠涌。
她是看着晏朝长大的,亲娘该做的她都做了。此刻除了贴身为她能做这些,其他竟不能为她分半点忧。
晏朝不知何时醒了,半睁着眼睛静静望着。寝殿只点了一盏灯,光有些暗淡,应氏守在一边,侧身剪影轮廓模糊。
那样的背影从小到大不知看到过多少回,心底终究一酸。
耳边有细微而又隐忍的啜泣声,她轻叹一声,哑声开口:“……应娘别哭,都会过去的。”
应氏转过头来,泪眼未干:“会过去的。”
“儿时我病了都是应娘哄我别哭,可你看,我现在都没有力气哄应娘……”
应氏侧身拭干了泪,起身将她额上的帕子取下,又换了一块过来。
摸着她头上已不大烫,才放下心,轻声细语:“殿下睡一觉就好了。”
晏朝点点头,又迷迷糊糊地闭了眼。过了半晌忽然道:“应娘去睡吧,明早就好了。”
后来仿佛并未听到应氏起身的声音,她也没再去想。
这一觉睡得很沉很沉,倒是没有再梦魇。这段时日四方压迫,整日应对,一丝不敢懈怠,的确是累极了。
隐隐约约在想,病了也好。
再次醒来,殿中安安静静。她睁眼时仍觉头有些沉闷,不过倒是比昨晚好多了,微一侧首发觉帐子外已有些微微的光。
她以为是天亮了,便要伸头出去望。她勉力撑起有些酸痛的身子,下意识先伸了小臂挡在眼前,另一只手正要拨开帷帐。
微光从缝隙里渗进来。她蹙了眉,倒不太像是天光。
然而随着光出现在眼前的,却是一个熟悉的人影。
晏朝一抬眼恰好与他对视。
面色顿时凝固,呼吸一滞,生生惊出一身虚汗。
“兰!怀!恩!”
他怎么进来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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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①风寒之症以及方剂再造散相关信息参考明《伤寒六书》
第15章
兰怀恩正不慌不忙地挑着灯芯,烛火跳了跳,殿内霎时明灭闪烁。他听见太子的厉声呵斥,却仍是坚持将灯纱笼好,才转过身,从容跪拜行礼。
“奴婢兰怀恩,给太子殿下请安。”
“谁准你进寝殿的!”晏朝匆匆放下帷幔,又提高了声音对外喊了声:“梁禄!”
她尚在病中,睡了一晚起来,喉咙里干得冒火,这般疾呼出声,嗓子被刺激得生疼,不由得连连咳嗽,牵连五脏六腑都震荡起来,浑身发虚。
只听见外头的梁禄仓惶应了一声,紧接着是开门声、揭帘声和脚步声一迭涌入。
梁禄见到地上的兰怀恩时,不免也愣住。
“殿下……”
“你去哪儿了?”她勉力稳住气息,半撑着身子诘问。帷幔却没揭开,显然是防着兰怀恩。
“回殿下,前院有些杂事,奴婢刚回来……”
“昨晚,你是如何处置兰怀恩的?”
“按您的吩咐,小九将他带去后院审问,也派了人看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