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朝恭敬谢了恩。心知皇帝是打算亲自收拾残局了,监国期算是至此结束,她只是没想到是以这种方式结尾。
不过也好,她确实很累了。脸上仍是疼痛极了,此刻许是已经红肿起来,必然十分难看。
三十戒尺是计维贤手下人行的刑,那小火者看着年轻面生,力气也大。三十记至后半段她竟已当真昏昏沉沉,像是要疼晕过去。
被扶上轿子时她迷迷糊糊还在想,今日当真是脸面丢尽了。
外夜色已逐渐暗下来,各处都点了灯,时不时一盏火红色的,缀在黑暗里,格外喜庆温暖。
轿子仿佛走了好长一段时间,她瘫软着靠在轿壁上,掀开一点点帘子,轻轻唤:“梁禄。”
梁禄应了一声,走近她,听着她声音有些轻飘。
晏朝忽然没头没尾地开始胡言乱语:“方才信王提到李贤妃,说她有眼疾的时候,我看到陛下动容了,他都能心疼陪伴他多年的妃妾,可是我母后呢?梁禄,我母后呢,她那样温柔的一个人,坐在中宫位子上十几载,除了那冷冰冰的悼亡词夸她一句温婉贤淑以外,还有多少人记得她……”
她的声音缥缈得仿佛要随风而散:“陛下,就那么厌恶我吗?”
梁禄担忧地唤了声“殿下”,却再听不见她的声音了。
梁禄吩咐了宫人走快些,可神志恍惚的晏朝却忽然在甬道口叫停下。
那条宫道距东宫不远,但却尤为冷清,因行人少,索性连灯都少了一半。晏朝从前喜欢晚上去走一走,静静心。但此刻天冷,又还下着雪。
可无论梁禄怎么劝她都执意要停。梁禄轻叹一声,只好顺着她的意。
晏朝下了轿,身上顿时覆满冷气,她却觉得没有那么冷,皱了皱眉,一仰面,星星点点的凉意迅速在脸上消融。
她问:“下雪了吗?”
“是。”
“哦。”
她点了点头,转身朝黑暗处走去。
梁禄要跟上去,晏朝却说:“谁也别跟着。”
“那殿下拿把伞。”
“我不冷。”
“那灯——”
梁禄再要问时发觉人已走远,忧心忡忡地深喟一声,吩咐身边太监悄悄跟上去。
晏朝脚下麻木地走着,脸上滚烫一片,手上有些地方瘀血,疼痛和寒冷交加,竟不知先难过哪一个。
心里唯一能高兴一点的是,信王不会再有插足朝堂的机会了。她要一点点夺回来,她应有的东西,不许他人沾染分毫。
晏朝忽然嗤笑一声,笑到鼻尖发酸、眼角湿涩。
“那他们做他们的忠臣,我做我的不孝子好了。”
她想去揉眼睛,却发觉手已经失去了知觉。
眼睛眨了眨,勉强能看到一些东西。
附近有脚步声,她循着声音一转身,恰好一片冰冰凉凉的雪花落到眼睛里。
影影绰绰里看到有灯在眼前。她看了看自己的手,皱眉说:“我不要灯。”
那人将灯举得离她近一点:“殿下,灯我来给您提。”
作者有话说:
----------------------
注:①温州永嘉瓯渠民俗博物馆藏有一戒方,上有铭文曰:“一片无情竹,不打书不读。父母若爱子,请勿上私塾。”
第14章
眼前顿时明亮起来,温热的灯光近在咫尺,令周身都微微一暖。
那一刹那,神思有些恍然。在暗冷如深渊般的夜里,有一抹微弱的亮光接住她不断坠落的身躯。
可手上又开始隐隐作痛,她终究有些失落地转回思绪。慢慢抬起朦胧双眼,一开口呼出来的暖热气息迅速消融在冷夜中。
“本宫说了,不必人跟着……”
她忽然顿住,终于才想起来:“你是谁?”
声音有些熟悉,但一时她都懒得去思索。心底其实存了三分戒备,却不知为何眼下自己会莫名平静。
那人没答她的问题,默了默说:“殿下手上伤不轻,若再不及时包扎处理,便算是废了。”
晏朝眉梢一跳,下意识呵斥一句:“你放肆……”
那人将灯举到她眼前,仔细看了看,截住她的话:“还有,殿下目前这是……发热了吧?”
眼瞧着她快连站都站不稳了。
晏朝见他近身,心里警惕下意识后退一步。却不想一时没立稳,身子便要向后仰去。
身后恰好是宫墙。
兰怀恩不假思索去拉住她的手,但一瞬间又觉着那只红肿的手根本拉不住,索性身形一旋,大步流星跃至她身后,托住她已快撞到墙的身体。
将她扶起来时不由得皱眉,眼前的太子也未免太清瘦了些。
他看出来晏朝的防备,是以扶她立稳后已连忙后退几步。
晏朝自己亦心魂未定,伸手扶着墙,一转头看到地上一团燃烧的火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