珲台吉受了些轻伤,却并不影响他战斗。许是时间耗得有些长,他有些不耐烦,两手握紧弯刀,毫无章法地向晏朝劈过去。
晏朝没挡住,一个踉跄,右手的刀落了地。虽是穿着甲胄,但珲台吉惊人的臂力仍震得她右臂麻凉一片。
珲台吉猛扑过来,将她掼倒在地,迅速掰过她右臂反向一折,便听见身下人极为隐忍地溢出一声闷哼,再无力反抗。
他暗自舒了口气。
钳制住她片刻后,却没听见动静。他生怕人出事,低头看了一眼,没看见她的脸,便又将她翻过身仰面朝上,才借着远处的火光,近距离瞧见那张面庞。
“啧,这么年轻,长得也俊俏,白白嫩嫩的,实在不是能打仗的人。大齐皇帝居然也忍心派你来这地方磋磨!好歹是堂堂太子,看着远不如我大草原上的勇士们强健勇猛……”
“再勇猛也是蛮夷,化外之民不知礼教!”晏朝声音略显虚弱。
一双眼微微睁开,瞧见天上的月亮已埋进暗云里,朦朦胧胧的不见清光。
珲台吉闻言,嗤笑一声:“你们所谓的这教化之地,不是也天天明里暗里你争我斗的,不见得好到哪里去。我大草原的好男儿光明磊落,用武力征服对方,你们就只会背后出阴招,搞些借刀杀人的把戏。至于那些金石典籍么……待我们蒙古勇士们打进京师,也都通通是我们的!”
话刚说完,余光瞥见她腰间露出来一截绳子,心道正好用来绑人。便一手制着她,一手探过去够那绳子。
绳子才到手,忽见眼前银光一闪。
珲台吉暗叫不好,却来不及躲。那把短刀朝他的脸戳过来,硬生生插进他右眼。
珲台吉痛叫一声,下意识松开手中的人,一手捂着流血的眼睛,一手去摸身边的弯刀。
晏朝喘着气,反扑过去,右手被他虚空乱划的刀割破了一条口子,顿时血流如注。
她顾不得止血,左手攥紧短刀,对准珲台吉的脸和脖颈胡乱捅下去。她心绪杂乱,耳边嗡鸣作响,不知道扎了多少刀,直到眼前血肉模糊才松了手。
温热的血溅了她一脸。
右臂疼得她眼前发晕,右手淌出来的血凝在掌心,黏裹住了整只手,血腥味儿冲进鼻腔,贴身里衣几乎已经湿透。
她筋疲力尽地靠在一具尸体旁。
望向交战的地方,齐军的人数明显增多——援军来了。她不知道是谁的军队,但她知道结局已定。
王卓找到晏朝时,她一动不动地坐在地上。他松了口气,急切地唤了她一声:“太子殿下。”
他欲上前扶她,一眼望见她那只布满鲜血的右手,顿时惊了惊,只得先简单上药包扎。然而再得知她右臂也有伤时,却是无能为力了。
晏朝抿着唇一声不发,左手却忍不住掐进掌心里,缓过神,勉力开口问他:“邵烺那边如何了?”
王卓回道:“我们派出去的人恰巧碰上了一支宣府骑兵,援军现下已经到达深井堡,邵参将那边脱离了险境,督帅也将很快收到这边的消息。”
晏朝点点头。
待包扎好,王卓扶着她站起来,她回身忘了一眼那一坨庞然大物,吩咐:“将珲台吉的头颅割下,带回去。”
“是。”
珲台吉身死的消息传开,大半本来就已经人困马乏的蒙古骑兵顿时心如死灰,或就地投降,或军心动摇,少数仍负隅顽抗者也已不堪一击。
各方战斗逐渐结束,收兵回城。
晏朝与侍卫同乘一骑,途中恰逢云开月明。
遥望远处,漆黑如墨的夜色笼罩着天地,连月色也未能晕染开周身的晦暗。她看不清楚天际,眼前只闪过几段山峦起伏的弧线,并几只伶仃树影。
右臂痛意未消,她突然冷得浑身麻木。
寒风里,晏朝闭上眼,低声念了句:“重明。”
御马的侍卫耳朵尖,听见她说了些什么,却有些不解,只先勒紧缰绳,扬声一吁,放慢速度,微微侧身问她:“殿下,您说什么?”
晏朝微微笑了:“本宫的表字,唤作重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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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心疼我朝朝
第96章
京城这一晚没有月光, 夜色漆黑如墨。寒风剧烈撕扯着,要将人间攫进这无尽的深渊里去,发出的每一丝声响都森然可怖。
夜晚的皇宫已逐渐沉寂下来, 皇帝所居住的乾清宫亦是一片静谧。西暖阁皇帝寝宫中, 几盏纱灯明亮柔和,龙榻帷幔内躺着沉睡的天子。
兰怀恩从殿内悄然退出来, 才掀开帘子,瞧见廊下躬身立着一名陌生的太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