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东宫的探子来送信时,他虽然当下不免震惊,转眼也考虑到极有可能是太子引蛇出洞。但无论消息是真是假,他都是赌不起的。
失去了主动权,实在是有些仓促。
但他没有退路了。
该商讨的,这会儿差不多都有了结果。信王再次把目光移向那幅京城布防图,聚焦于西苑西侧的西安门,那里周围有防卫森严的御林军,同时也驻扎着部分五军营的精锐部队。
按照原计划,他还有时间筹谋调动京郊大营的兵力。但现在来不及了,只能盯紧西苑。这样的谋划无疑是风险极大的,每一步都急促而紧迫,若待京营援军赶至尚未得手,将功亏一篑。
众人正商议得火热,信王贴身长随金裘匆匆回府,直奔内室向信王禀报:“殿下,西苑的内应已经安排妥当。宫中探子说长乐郡王今夜也歇在西苑。”
信王眸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意味,木然开口:“那正好,不必麻烦多跑一趟昭阳宫。”
脑海浮现出晏斐初露锋芒的少年气,又想起自己咿呀学语的儿子,信王两手不由自主摩挲了两下。
“时间紧迫,最晚到丑正时分,须得控制西苑。清远侯和御马监提督太监已经往德胜门外的前军大营去了,那将是我们最大的底牌。西安门是我们进入西苑的最佳也是唯一选择,兵部符牌能调动的兵力有限,大家行动谨慎小心,功成之前,越低调越好。”
一切商定,众人各自散去。信王单独留下一人,取过一封密信交给他:“你先拆开看。”
汤筑是寿宁公主驸马汤麟之兄,现任东城兵马司都指挥使。他是信王党在京城防务中最明显的一名亲信,信王从前一直同他保持距离以便避嫌,如今,终于是派上用处的时候了。
他展开信纸,先映入眼帘的是那方朱印,一瞧印文,瞳孔猛然睁大了:皇太子宝!再看笺上行文,并非皇太子令旨体式,只是给兵马司下的一道密令,令其听命从事。他仔细端详,竟分辨不出真假。
信王道:“有了这道手令,你可便宜行事。今夜城内行军,就靠你清道通行了。”
一切就绪,真正的交锋才刚刚开始。信王去换了甲胄,周身顿觉沉重。他将墙上的佩剑卸下,细细擦拭一遍,无意间手碰到剑刃,心头突然冒出来“弑君”这个词。
他猛地收剑入鞘,咬紧牙关,迈步走出去。
月洞门边,信王妃的身影伫立在夜色里,她没提灯,身边旁也无人跟随,就那么单薄伶仃的。待信王走近了,她才轻轻问了一句:“殿下要再去瞧瞧堂儿么?”
“叫他安静睡吧。照顾好他。”
信王妃张了张嘴,说了声是。
她瞧不清信王的神情,但能感受到他停顿在她身上的目光,短暂不过一息。她内心情绪骤然翻涌:这短短的须臾之间,他会不会因为想到他们母子,也曾泛起那么一丝丝的犹豫恻隐?
但她默默转身,只听到他橐橐的脚步声。
月黑风高,京城笼罩在黑漆漆的夜幕之下,夜鸮隐于暗处呜呜而鸣,幽然如鬼啸,叫得满城凄怆寂寥,令人不寒而栗。
太液池西岸,仁寿宫附近灯影寥寥,亦不见宫人走动,唯有御林军昼夜不歇轮流巡夜。皇帝已然安睡,寝宫内外守着值夜的宫人。
今夜兰怀恩并不在御前。寝宫内龙榻外侧,躺着个年轻的小内侍,他听着师父兰怀恩的吩咐,把眼睛睁大了,打起精神仔仔细细留意着周身的一切动静。
躺得久了不免浑身酸痛,他小心翼翼挪到帘子外头,透过窗向外望了一眼,瞧见廊下的宫人似乎在打盹儿。已经过了四鼓,正是又冷又困的时候呢。
他悄悄摸出去,装模作样地提醒了一下他们。回身时,余光瞥见天上仿佛有什么亮光一闪而过。抬头去看,却不见了。
“喂,你有没有看见天上什么东西飞过去?”
“没有啊……看错了吧,是星星。”那宫人揉着眼,打个哈欠。
谁料嘴还没闭上,远处传来一阵惊天动地的嘈杂声。叫嚷声太乱,听不清楚说的什么。小内侍呆了一呆,强自镇定地指了一个人:“你去看看。”
消息没人带回来。
回应他的是一支飞箭。
第83章
西安门内紧挨着惜薪司, 再往东是花房和酒房,火光便是从这一带熯天炽地地烧起来。尽管御林禁卫已紧急调来不少人马,足以控制住局面, 叛军却毫无束手就擒的意思, 仍然在殊死抵抗。
皇帝从噩梦中惊醒,听闻信王谋逆后又惊怒交加昏厥过去。随侍太医诊过脉, 言皇帝眼下并无大碍,但此处过于嘈杂, 于圣体休养无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