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毕转身即要走。
“殿下!”疏萤忽然出声拦住她,嗓音微哑,稍带点哭腔:“妾有事求您。”
晏朝回头,见她已直直跪下,不由道:“有话起来说。”
疏萤只是叩首,字句恳切:“妾知道,因为妾姓徐,又出自昭阳宫,殿下总是对妾心怀戒备。妾自知身份低微,不敢奢求殿下宠眷,在东宫这几年,也不曾做过什么对不起您的事,自认为还算安分守己。您让妾去陪伴娘娘,妾便去了,娘娘待妾恩深义重,妾也愿以诚心报之。可恨娘娘蒙难,妾却什么也不能为她做。太子殿下,妾虽陪伴娘娘时日不长,也能知道她品性为人,断不会无端害人,您是娘娘的养子,难道真的看不出吗?”
“看得出看不出,不由人想。证据已明,证人已死,此事已尘埃落定,不必再做无谓争辩。”
疏萤哀哀仰望她片刻,终于慢慢垂下眼睛,艰涩地说了声是。
“妾想问殿下一句,纵然娘娘不在了,殿下答应过娘娘的事,还作数吗?”
“你说。”
“娘娘生前曾说,若妾想出宫,可告诉殿下,殿下会放妾走。如今娘娘离世,妾在宫中再无牵挂。于殿下而言,妾是个累赘、是个麻烦,更是个隐患,求您放妾出宫吧!”
晏朝并未立即应允,静默一瞬,突然问她:“疏萤,你可知道,这一次是谁给你下的毒?”
她摇头:“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了。殿下每天日理万机,外头的人和事太复杂,妾不懂,更掺和不进去,若因无心之失给殿下造成麻烦,便请殿下恕罪罢。”
“据本宫所知,你在宫外并无亲友,目下正值深秋,马上入了冬,你又要如何生存呢?娘娘既然把你托付给我,我就不能眼睁睁看着你挨饿受冻。疏萤,你这么单纯、漂亮,暂时又没有防身之技,纵使娘娘那么爱护你,也未必就能放任你这么离开宫廷吧。”
疏萤将唇一咬,眼中犹有倔强之色:“妾既离了东宫,生死由命,便与殿下无关了。”
听她这么说,晏朝眸色一暗,口吻也稍显强硬:“本宫从没说过你惹了什么麻烦,也没觉得你是累赘。但此次给你下毒的人,背后牵扯的恐怕另有他人。现在外头形势错综复杂,多少双眼睛都盯着东宫,本宫不得不十分留心。东宫目前不宜再有风波,以免节外生枝。”
晏朝弯腰,亲自扶她起身,随手摘去她发间的素白簪花,轻道:“眼下,你不能离宫。须待诸事平定后再做打算。但本宫既然答允你,之后必不食言。”
端敏皇贵妃的丧仪甫一结束,阁老李时槐再一次以年老多病为由上书乞骸骨。只是这一回除奏本外,还将官印也一并送去吏部,以表明去意已决。朝中顿时物议沸腾。
李时槐在内阁资历仅次于首辅杨仞,不出意外,下任首辅就会由他接任。而李时槐却偏偏在此时“急流勇退”,实在是耐人寻味。
连何枢都私下对陈修嘲讽说:“李阁老那把老骨头现在竟然还想全身而退,未免太痴心妄想了。”
陈修也清楚,那么大的事,纵使有锦衣卫替皇帝压着,也瞒不了多久。但他不敢把话说得太死,便没接何枢的话,只说:“那么,就按殿下的吩咐做吧。”
信王近期经历了太多事,早就心力交瘁,又惊闻舅舅这唯一的依靠忽然要退,一时间六神无主,且震惊且惶惑,什么也顾不得了,套了马车直奔李宅而去。
李时槐显然知道信王会来,提前就做好了准备。信王匆匆入堂,正好能喝上一盏热茶。
李时槐的衣冠也普通,只穿了一件寻常的茶色直领大襟道袍,头上没戴冠,束发罩了网巾。俨然一副辞官归乡、不问繁务的作派。
“舅舅真的要辞官吗?”信王此刻还云里雾里的恍惚,愣愣地问。
“辞官自然是做给别人看的,”李时槐深吸一口气,眼底已添了苍凉之色,“能辞官就好了。信王难道不明白吗?我李家已大祸临头,老夫也死期将至了。”
“舅舅——”
“信王难道还不明白吗!甘露毒茶、川南贡品、四川巡抚……自钦差回京,锦衣卫插手审问,现在已经证据确凿,供录都呈进西苑了!”
李时槐字句冷厉,恍若一记惊雷朝着信王颅顶狠狠砸下,他霍地站起来,瞳孔睁大,脑中嗡嗡作响。
“什么!”信王捂住狂跳的心口,语无伦次 :“查、查出来了吗……那这一次,父皇、他定要我命了……”
“不会的,殿下稍安勿躁,且听我说。”李时槐见他总算醒过神,才开始进入正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