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奴婢马上就去传口谕,李娘娘和信王殿下知道了,必定高兴。”胡佐明见皇帝终于松口,心下也舒了口气。
皇帝悠然喟道:“朕没忘记他们母子。原本还想给信王个差事,但瞧他为他娘伤心,朕也不忍再叫他做什么。”
胡佐明心下微惊,眼珠子暗暗一转,十分自然地接过话:“陛下这般爱子情切,可巧与信王殿下的孝心碰到一块儿了。殿下今天没见到您,还在说因李娘娘病重多次求见,惹得陛下不高兴,实在是不孝,若能有机会君父分忧,必定赴汤蹈火,以报陛下呢。”
“他还知道,”皇帝轻哼一声,眯着眼睛道,“川南的事搅得京城都不太平,太子再整治,左不过也是言官弹劾,三司去查,内阁上报,这其中要是没有一点儿阴私,也就不会发展到如今这个地步了。信王不在朝堂,或许有些事叫他去办,更方便。”
“陛下圣明,您真是慧眼如炬,”胡佐明恭维一句,转而小心翼翼地问,“奴婢是个蠢人,实在有些不解,既然这样,陛下为什么还要让太子殿下去审沈微呢?”
皇帝不知何时已经睁开眼,眼神里闪过一丝犀利。这时候,屏风后突然闪现出个兰怀恩,他深深弯下腰,却没有跪下,只是回禀:“陛下,吴天师已经在清馥殿侯着您了。”
第72章
太子还没来得及提审沈微, 朝中又出了另一件事。大理寺少卿邓洵一上本参劾顺天府玩忽职守,同时弹劾东厂横行不法、干碍公事。
事因是京城前段时间发生的碎云楼一案。一夜之间两条人命,而掌管京畿刑名的顺天府查办此案仅用了三天, 即盖棺定论是意外身亡。其后大理寺复核此案时, 发现整桩案件记录极其简单潦草,细看之下疑点重重。
于是大理寺发文行移顺天府要求重新审理, 并注明了可疑之处。岂料顺天府尹非但没有着手审理,还私下会见大理寺卿高谟, 并吐露了自己的难言之隐:死者马俶是宫中内官, 东厂已经接管了这桩案子,仅将最终结果告知了顺天府。顺天府这边只能就此结案。
高谟怒不可遏,劈头盖脸将顺天府骂一顿, 但他知道自己其实也无能为力。然而回去同大理寺少卿商议的时候,高谟竟然也犹豫了。东厂从前不是没有插手过前朝的事, 这回给出了这样的理由,勉强能说过去。
邓洵一可不是忍气吞声的人, 当即面不改色上奏,直接参了东厂一本。又生怕文书房或者别的程序因忌惮东厂压了下去, 索性同时向东宫递了启本。
太子自然需要表态,下令谕让顺天府重审此案, 大理寺监督核查。
至于东厂,兰怀恩当着太子和邓洵一的面,十分从容地认了个错,并表示不再阻拦官府查案。但对马俶之死, 他仍坚称东厂所查的结果的确已经尽力了。
邓洵一觉得他的话十分蹊跷,又恐他离了东宫就翻脸不认人,干脆趁太子在场, 直言道:“殿下,此案是因东厂介入而延误至今,而马俶又是司礼监的人,兰厂督难免有包庇之嫌。如今既要重新审案,臣以为督公有义务配合审查。”
兰怀恩眯了眯眼,质问回去:“邓少卿毫无证据,就想查东厂?”
“你——”
“好了,”晏朝看着剑拔弩张的两人,终于出声打断,正色道,“此案重审,东厂不得再插手。邓少卿,如若查到东厂确有不法之行,本宫定会奏明陛下,严惩不贷。如何?”
邓洵一应是。
兰怀恩则回了句“殿下英明。”
邓洵一将满腹牢骚压下去,知道暂时只能如此。终是忿忿告退,待出了书房行至廊下,忽然想起兰怀恩那副小人嘴脸,顿住脚步,甩袖轻哼一声,遂大步离去。
他动作并不十分显眼。却恰好被眼尖的兰怀恩瞧见,他立即小孩告状似的指着窗外:“殿下您瞧!您瞧——他对您不敬呢!”
晏朝嫌他聒噪:“闭嘴。”
兰怀恩扁一扁嘴,讪讪转过身,老老实实低下头。半晌没听见晏朝问话,于是自作主张开口:“这次是臣办坏了事儿,有负殿下所托。请殿下责罚。”
晏朝将案上的公文归理齐整,才缓缓睨向他,轻啧一声:“本宫托付你什么了?责罚?你不是擅长仗势欺人么,本宫怎么敢责罚你?”
兰怀恩噎了一下,倾身向前凑了凑:“殿下玩笑了。您是主子臣是奴婢,自然就是仗着您的势——”
“不爱听。在本宫面前,把你那副媚态收起来。”晏朝掀一掀眼皮,见他立时乖顺,便将手往案上一叩,淡声说:“大理寺要查案,你不许从中作梗,也不许为难官员。此事你毕竟理亏,若到时候真说不清楚,给你扣个包庇或者别的什么罪名,丢了陛下的颜面,本宫也保不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