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扶祖母去内室休息。”这一声放得很平静,甚至暗中弯起嘴角朝她露出一抹抚慰的笑。
待她和吴嬷嬷一左一右搀扶着老夫人离开,秦劭端起当家人的气势重新开口,“各位叔叔婶娘,照理说我一个小辈不好置喙长辈家事,但父亲临终前将家业托给我,各位当时全在场,也都应了,如今我说不得也得说得。”
“在秦家祖宗家法是铁律,二叔想另立门户,可以,但得依家法来,连带二婶娘和宗勘一并请出族谱,另记新户。”
秦锡不服:“这些年我可为秦家出过不少力。”
秦劭:“是,您风餐露宿在外头吃了不少苦头,全是为秦家,这些无人不认,但那是您作为秦家二老爷挣的,一笔一笔归的是秦家大帐,二叔违背家法自请离去属于净身出户,并非寻常分家,秦家财产您,二婶娘,以及宗勘,一律不得分毫。”
他语气不重,但字字如铁,压得人喘不过气。
秦锡气急:“你想独吞家产不成?”
秦劭:“二叔此言差矣,我讲得是祖宗规矩,在场无一人不知。”
略晾了秦锡片刻,倏然放松口气道:“自然了,倘使二叔这些年瞒着家里在外头置办了私产,想必也不会在乎这些。”
话音未落,堂上众人皆变了脸色,既是以秦家名义经商,何来的私产,秦劭这话分明是挖了坑给秦锡跳,可转念想,他不会平白问出这话,结合二房又死活要自立门户,不定真有不可告人的隐情。
三老爷亦明白过来,不可置信看着二哥。
心说难怪,难怪连亲儿子都帮着带野女人和私生子回来,感情是早打好算盘,在外头藏了私,又想借分家把家里的产业也卷走一份。
自己竟傻憨憨给人当枪使,反被揭了老底。
*
扶着老夫人出来,季灵儿时不时回头,她清楚秦劭那般架势通常要训人,可闹事的是长辈,他竟连长辈都敢训吗?实难想象堂上场面,忍不住频频回头。
老夫人和吴嬷嬷相视一笑,宽慰她道:“你不必担心宗劭,他能压得住场子。”
她才不担心,好奇罢了。
老夫人又道:“宗劭让你陪我出来可见心中十分在意你,他实是个容易心软的,你可别因他面上一丝不苟就远着,要多亲近才是。”
“心软?”季灵儿没瞧出来。
老夫人有心撮合二人,半开玩笑道:“你若不信我说的,自己试试便知道了。”
说完竟还精神矍铄地同她耳语几句,哪有方才在堂上气到晕厥时的颓唐。
季灵儿十分疑惑:“您不为二叔的事生气了?”
老夫人意味深长道:“气自然是气的,但我若事事都气到心里,这把老骨头早不中用了,哪能撑到看宗劭娶亲生子。”
待到吉时。
秦家老小整整齐齐聚在祠堂,个个身着盛装,面容肃穆,二房一家也在,没有慧娘,风雪依旧,堂上风波似乎从未发生过。
...
祠堂祭祖结束,季灵儿得老夫人的特许,回房补觉,玉秀去领年赏回来路上,又一次被秦勉堵在廊下。
这些时日她使尽方法打听,可宋员外夫妇亦不知道女儿去向,宋燚出去寻,迟迟没有消息。
眼下避无可避,望一眼廊外纷扬的雪霰子,狠咬牙关,在冰凉青砖上跪下。
“奴婢有事瞒着三少爷......”
秦勉早遣人跟着她,知她打探无果,闻言颇感意外,“说。”
“小姐当日在诗会与您搭讪实是另有目的。”她不抬头已能感觉秦勉燃起的怒火,还是硬着头皮说下去,“故意与您亲近,是想逼柳公子说出心里话。”
“柳公子?”
“是,是小姐的知己。”
秦勉震怒:“你竟敢扯谎编排主子!”
“奴婢不敢妄言,更不敢再欺瞒您......小姐自始至终不曾对您,对您.......”她不敢往下说。
秦勉愤怒难当,但不肯信她一面之词,追问:“如你所说,后来的书信往来又是怎么回事?”
“是,是奴婢代笔。”玉秀垂在膝前的双手紧攥,颤声交代,“小姐命奴婢推拒,奴婢见三爷一片赤诚,实在难开口,便借着回信稍作转圜。”
“凭你?”秦勉好似听了天大的笑话,他竟沦落到需要一个丫鬟来同情。
“奴婢自知身份卑微......奴婢该死。”
“该死?”秦勉咬着银白的牙齿冷笑,“照你所言,我合该谢你的不忍。”
他忽将她拽起,五指扣住她单薄肩胛:“谢你让我沦为笑话。”
他指尖深陷她肌骨,玉秀喘息艰难,双眸映着他扭曲的面容,楚楚含泪道:“奴婢贱命一条,不求三少爷恩赦,能死在您手里,奴婢甘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