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在一县,又是同行的少爷,他的身份并非秘密,掌柜与伙计因当家嘱咐信他,但成见在前,稍有风吹草动头一个便疑心他。
“看我做什么?”梁宸面色瞬间变得难看,“绝非我透露的风声。”
毫无力度的辩驳,显然不足以说服众人。
梁宸受不得冤枉,急得跳脚辩驳,指天誓日恨不能说尽诅咒之辞以示清白。
季灵儿听得眉头挤在一处,揉揉耳朵道:“我信他。”
梁宸愕然,没想到她会站出来替自己说话。
季灵儿淡看他一眼,道:“选此时泄密太蠢了,梁师兄还没蠢到这种程度。”
“......”梁宸气得牙痒,无从反驳。
季灵儿略顿了顿,对掌柜道:“他们降他们的,咱们依旧按计划行事。”
掌柜:“按原定数目降,不敌汇通有优势,若再追降,便得不偿失了。”
“就按原定数目降,”季灵儿胸有成竹道,“不过额外加一条:老主顾的在原有基础上再行优惠。”
掌柜也是经营多年的老手,当即明白她此举深意:票号中老主顾占七成,此举看似让利,实则是向主顾显示诚意,稳住他们便是稳住根基。
汇通票号降费之后,效果立竿见影,声势一时颇旺。
季灵儿每日照常在票号跟学账目,平静地等一场雨落。
没等来她想要的雨,倒是遇上了一场天上飘落的暴雨。
这日傍晚,季灵儿从票号往家回,原本晴朗的天骤然阴沉,毫无征兆下起雨来,她未带伞,双手遮在额前快步往家跑,两条腿跑不过雨势,到家时浑身被浇得透湿,连打数个喷嚏。
换了身干爽衣裳,坐在灶前等热水烧开,忽闻院门叩响,三下又三下。
心中升起预感,理了理凌乱的碎发,拍掉灶膛里飞落到身上的灰迹,撑伞去开门。
门外雨幕潺潺,秦劭站在檐下,发梢滴着水,衣襟紧贴前胸,裹出微微起伏的丘壑,模样狼狈,面上仍是一派从容。
猜想印证之际,季灵儿一颗心小小雀跃了下,旋即想起他上次托阿吉带的话,便冷了神色,阴阳怪气道:“明知我烦您,又来做什么?”
小姑娘果然记仇,无论过多久,必得把憋的气撒出来才痛快,听着这句,秦劭反倒松了口气。
“在附近办事出来,雨太大无处躲,来你这里避一避。”他声音不高,被雨声衬得有些模糊。
季灵儿眉心微蹙:“竟如此巧?”
雨水流进眼中,秦劭抬手揉去,低低“嗯”了声。
“跟着您的人呢?”她不死心地追问。
话音落,阿吉从旁边探出半个身子,咧嘴一笑朝她见礼:“见过少夫人。”
季灵儿无奈抿唇,最终心软放主仆二人进了屋,并翻出两身干净衣裳递过去,阿吉极有眼色,接过后自告奋勇去柴房换,换好往灶前照看热水。
秦劭换好衣裳,边整理袖口边从里间走出。
“你屋中竟备着男子衣物?”
挑眉看过来的视线带着探究,结合说话的语气,季灵儿觉得他像极了怀疑妻子私藏情夫衣物的丈夫。
转念一想也合理,她备男子衣物的初衷就是为了坐实她家中有男人。
可迎着秦劭的目光她始终做不到像面对张婶那般坦然扯谎,甚至生出一丝心虚,梗着脖子反问:“你想说什么?”
“穿着很合身。”秦劭笑得意味深长,还故意抬了抬胳膊给她看衣服的合身程度。
衣料贴着肩线绷出一道利落弧度,肩膀,袖子,腰身全部剪裁适中,连颜色都是他常穿的。
“碰巧罢了。”
季灵儿没说谎,为避麻烦以有夫之妇的身份自居,做戏做全套,便在成衣铺子挑了几件男子衣衫备着,随手选的,没有刻意参考谁的尺寸,没承想竟会被他穿在身上,还这般契合。
秦劭轻轻“哦”了一声,尾音微微上扬。
季灵儿只看神情知他想偏了,语气微恼:“你莫要自作多情!”
秦劭笑得眉眼舒展,朝她靠近一步:“你知道我想什么?”
季灵儿:“我管你想什么,反正想什么都白费!”
秦劭没辩驳,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
记得上次来,这把椅子腿还是瘸的,眼下坐着已稳稳当当。
想起什么,问道:“邻居家是做木工的?”
“是啊,”季灵儿顺口答道,须臾,反应过不妥:“您如何知晓?”
秦劭:“这两次来他家院门都开着,无意瞥见东厢屋檐下堆放着木料与工具。”
他料想不错,的确是陈胜松帮她修的椅子。
两人心照不宣,但季灵儿懒得同他解释,秦劭也不再追问,各自揣着心事望向屋外出神。
雨势不见小,敲得瓦片噼啪作响,檐水连成线坠入石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