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劭冷笑:“感情不讲道理,便能拿利益衡量了?”
“感情不能,但亲事可以,你们大户人家不最讲究门当户对,利益置换吗?”
她说得太过冷静,饶是秦劭善于识人断相,也辨不清是气话还是真心。
“你认真的?”
季灵儿点头。
她捱过饥寒,深知情爱是最无用的东西,换作她易地而处,同样会选择一个能为家族带来助力的联姻对象,而非纠缠无谓情爱。
她不允许自己因无耻的私心耽误他。
心意已决,再看向他时目光清澈而决绝,“先生,您和我各有使命背负,各有自己的路要走,我本就是为了钱财才误打误撞嫁给您,不纯粹的开始注定得不到善终,眼下各归其位是最好的结局,别再强求其他了。”
这些说给他的话,亦是说给自己听。
话音落,感觉眼眶湿润润的,匆忙别过脸,泪水无声滚落,未让他瞧见。
...
转眼快至端阳。
节后弟子们要入商行名下铺子实践历练,检验所学,正巧凑节日时放两日假,让大伙回家休整准备。
初四日晌午,姚怀义代替宣布分派之事,言秦劭有要事脱不开身。
姚怀义不端架子,闲暇时和弟子们说笑打趣也是常有,因此众人在他面前并不如在秦劭跟前拘谨,当堂提出困惑:“先前师父已说明分组和去向都由抓阄决定,为何忽然改为直接公布名单?”
“抓阄固然公平,不过商道重在务实,考虑日后你们要回归本家家业,能力对位更妥当,故而改为安排你们去与家中产业相契合的铺面,提前熟悉熟悉。”
姚怀义一本正经解释完,弟子们也觉此法更合情理,纷纷点头。
怎料他话锋一转,笑道:“当然了,这只是其中一个原因,真正的原因是你们师父好事将近,人逢喜事精神爽,安排上便多了人情味。”
“喜事?”数十双目光惊疑看向他。
“你们要有新师娘咯。”姚怀义拖腔拿调说着,视线落在季灵儿脸上。
她和众人一样怔住,很快垂下眼帘,不给姚怀义审量的机会。
身旁有人追问:“新师娘,那原来的师娘呢?”
“跑了。”姚怀义说完不给众人往深探究的机会,转而公布各人去向。
为起到历练效果,分派的铺面分散至河东府各县,且都是商行名下经营一般,积弊待整的铺子。
季灵儿如愿分到曹县秦家名下的广兴票号,隐隐觉得是秦劭有意帮她,嘴角刚翘起一抹弧度,又听闻梁宸也是此处,瞬时凝住。
同梁宸一组,岂非所有行动都暴露在梁守正眼皮底下?
她想不明白秦劭如此安排的用意,难不成那日她绝情的话把人伤得狠了,近段时间面上装洒脱和她保持纯粹师徒关系,实际暗暗记仇,借机给她添堵?
转念又想,记仇报复是她一贯作风,他应当不至于。
姚怀义合上手中名册,道:“分派已定,不得更换,有异议者可去找你们师父询问。”
秦劭思量周全,弟子们没有不满意的。
许是她凝重的神情太明显,姚怀义特意点名问:“季凌有难处?”
“没有。”季灵儿勉强弯出笑容。
话都说绝了,二人好不容易回到最初时的状态,她不想私下去他面前争辩什么,也不合适再私下找他,见招拆招罢。
“那便好,”姚怀义点点头,对众人道:“你们往后要有一大段日子不能聚在一处,今儿中午我做东,请大家吃饭听曲,如何?”
众人哄然叫好。
姚怀义:“丰乐楼,你们只管尽兴,花销记在我账上。”
林起问:“您不同去吗?”
姚怀义摆手笑道:“不了,家中管得严。”
他惧内的传闻早有流传,此刻一句自嘲,逗得众人前仰后合。
说笑过后,有弟子不安地问道:“那......师父知晓吗?”
姚怀义意会:“放心,他知不知晓都不会说什么,更不会去搅扰你们,另外我做主多准你们半日假,痛痛快快耍一场!”
丰乐楼。
有过一次聚会偶逢师父的经历,弟子们格外谨慎,每每出来聚总要先探看隔壁,这次也不例外。
楼里丝竹管弦不绝,舞女裙裾翻飞,舞过一曲又一曲,酒酣兴尽,季灵儿正托腮发呆,忽闻一声惊呼。
“快看,那是不是师父!”
她睁着迷蒙的眼循师兄所指望向楼下,果见一道熟悉的身影往外走。
秦劭本就是难得的俊朗人物,举手投足自有一番卓绝气度,如雪松孤立寒山,十分惹眼。
虽只是背影,熟悉之人皆能一眼认出,唯一令弟子们犹疑的,是他身旁跟着一位水蓝衣裙,身形窈窕的女子,二人并肩,女子偶尔侧脸看他,脸上挂着浅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