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面上不显露,平静问:“作何用?”
这话问的好生奇怪,和离书难道还有别的用途?
季灵儿诧异抬眼,撞上对方的审视又心虚落下,“防着你日后负我,算是攥个心安在手里。”
她反复计较过利害,坦白真相后,秦劭能就此断了与宋家牵连,干干净净与她过日子最好。倘使他与秦家不愿认她这没身份每倚仗的媳妇,实在太被动,可她想不到能抗衡的筹码,拿到和离书,但凡秦家做的过分让她不痛快,她便拖秦宋两家的颜面闹个满城风雨,不让他们落好处。
人在心虚的时候格外爱多话遮掩,季灵儿见秦劭迟迟不应,指尖搓着桌角木纹,补充道:“我也是想给自己留个退路,防着吃亏......你口口声声说会对我好,总不忍心让我吃亏吧?”
秦劭墨眸深沉,无声凝着她,览尽刻意讨好时双眼闪烁的怯意,心里猫爪般挠着,初时搔痒,回过味渐渐觉出疼痛。
小姑娘得多么信不过他,多么不安,才想出拿一张空纸当成盾牌的法子。
舌尖抵着齿根,压下翻涌的酸涩,从堆放字画的暗格中抽出一个卷好的卷轴摊在桌上。
季灵儿倾身去看,竟是一份起草好的和离书。
“你,你什么时候写的?”她说不出是何滋味,早有准备,是早想过跟她和离吗?
骤然间的失落没逃过秦劭眼睛,蜜罐碎片划破肌肤一般,既甜又疼。
“你第一次问我是否能和离时,我以为你后悔嫁我。”
季灵儿那时的确一心离开,张了张嘴,没说话。
秦劭笔尖悬停,须臾流利签下名字,并将私印按在落款处,交予她。
“现在可以踏实了?”
季灵儿双手接过,盯着未干的墨迹,跟做梦似的。
夫妻和离,与婚嫁同等重要的事,她以为要周旋许久,可他轻易给了她,半句质疑没有。
“你不怕我拿了和离书离开吗?”
“怕。”秦劭点头,目光略微地闪动了下,捻一抹私章底部的朱红到指腹摩挲,嗓音发涩:“但你若决心要走,有没有它我都拦不住。”
就像着抹红,如今印上了,看似越抿越糟糕,转头打盆清水一洗,便干净如初。
他眼底的暗潮季灵儿看不懂,却莫名被他指尖动作牵引,心口那点酸胀蔓延至鼻尖,抬手揉了揉,将和离书收好。
闭了闭眼,道:“有件事一直瞒你......我不是你要娶的人。”
“爷,姚爷来了。”是阿吉的声音。
秦劭还想同她说话,门外接着响起另一道声音:“急事!让你家爷先别缠绵了。”
嗓音扯着,比寻常高了几度,明显是有意冲着屋里说的。
想来阿吉已提醒过对方她在里面,季灵儿怕误了秦劭的正事,只得先按下:“那我晚些时候再同你说。”
房门打开,季灵儿与急躁候在外面的人四目相对,同时愣在原地。
她尚犹豫是否开口,对方先惊叹:“季凌?你是季凌?”
被认出来,季灵儿没再遮掩,照往常模样问了声好。
“你竟然是女子!”姚怀义不可置信看她,转头问阿吉:“你说的少夫人是她?”
阿吉老实称是。
这可将姚怀义弄迷糊了,还要追问,被秦劭的提醒打断。
“晋通兄有何急事?阿吉备茶。”
姚怀义回过神,抬步迈进书房,“鲁商那起子人忒难缠,气得我啊......”
后面的话被门掩上,季灵儿没兴趣听他们墙角,回房唤上玉秀去逛街市。
第57章 懊悔
书房里,姚怀义气得指爹骂娘:“往关外的商路是咱们祖上三代闯出来的,雪原的冻土里埋着先人的骨头,如今鲁商要抢这条路,真是脸皮比麂子皮还厚!”
秦劭忖着他的话,平静开口:“他们与辽南仅隔一片海,海路走通自是天然的便利,有此心思无可厚非。做生意逐利而行,关外的商户农户愿把东西转卖给鲁商,根上是咱们里头出了问题。”
关外的皮货,人参,东珠,皆是各地富商争相追捧的珍品,河东商行控制关东货南销多年,早有旁人眼红心热,鲁商下手乃早晚。
姚怀义明白其中道理,只是咽不下这口气,更揪心商行日后前程。
“先是盐业改制,后是鲁商入局,桩桩指着咱们不如别的地界占地势便利,他娘的!难不成早些年咱们靠马帮驼队开道是因为地势便利。”
秦劭客观接道:“沟通南北,算是河东府天然的地理优势。”
姚怀义:......
“好一派风雨不动安如山,不愧是大当家。”
他惯常用这话揶揄,秦劭见惯了,只道:“天下商路,本就逆水行舟,没什么值得慌的,你前头说路上遇了盗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