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青梧温柔地笑着, 慈爱的长辈般,揉着她的指节,暖意从指尖蔓延至全身。
“当然想见, 我是担心你,虽说是个晴天,到底风还是大,兰心一直让我等着,说你会来,我便在这等着……临行前能见你一面,也是好的,毕竟我来汴京本就是为了你……”
坚硬的蚌壳总算撬开了一丝缝隙,开始试着接纳她,她回握住赵青梧的手。
“我想你了。”语调淌着藏不住的酸楚,她拉着赵青梧就往外走,行人陆续少了,她终于找到说话的地方了,“你既然来找我了,为何还要这样弯弯绕绕地不肯认我?”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杳杳。”赵青梧错愕又慌乱,明明她极力否认,为何玉昙还坚定地认为她就是母亲,赵青梧无措抚上脸颊。
两张过分相似的脸,难道仅仅因为相似的外貌。
玉昙深吸一口气。
因为那些破碎的剧情,无尽的梦魇,她早就知道她假千金的身份,刚巧遇见一个容貌和她相似,来寻人,想见她又躲着她的人。
赵青梧甚至还来自凉州,她怎么可能会不知道。
“我就知道,看到你的第一眼我就知道了,你是我的娘亲。”
赵青梧慌乱地捂着她的嘴,眼神往兰心那边瞟,“这种话怎么能说出来。”
“为什么还要来找我?”她委屈地咬了咬唇,眼前泛起了雾气,她快看不清赵青梧的脸。
为什么在她窥见的命运里,所有人都会抛弃她。
赵青梧一把将她搂进怀里,她嗅到了干净的皂角香。
时隔十六年,她终于再次投进母亲的怀里,温暖又安全。
手拍着她的后背,她总算在这荒诞的命运里,找到了一丝归属感,温柔又无奈的语调落到她的耳畔。
“当时想着时日无多,总想着死前若不能见上你一面,死也是不甘心的,我还未见过我的女儿,究竟长成了什么模样。
就想来了……怎知道这么巧,就遇见了……”
她牢牢抓着赵青梧的手,若非她在薛神医处相遇,恐怕赵青梧会在人群中,遥遥瞧她一眼就走了。
她不会知道自己的娘亲叫赵青梧,曾经因挂念她远赴汴京,只为看她一眼。
有了关切,她才有委屈的权利,她张了张口,问出了她最想问的话。
“当初为什么要送我走?”
赵青梧姿势一僵,嘴唇和指尖颤抖,像是扯掉了她身上最后的一块遮羞布,所有无助和难堪都露了出来,她被暴晒在太阳底下,喃喃半晌,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赵青梧无助地捂着脸,枯瘦的手却怎么都堵不住泪水,决堤的洪流从指缝落下,一滴滴砸进她的心底。
瞧见赵青梧这么难过,她有些后悔了,不该问出这句话。
“因为我没办法,我没办法了,杳杳……”
她用力地回抱着赵青梧,想唤声“娘亲”安抚她,却卡在唇边,没能说出口。
“如果我能将你带在身边,我怎会将你送走?这些年,我总担忧你过得不好。”
“他们对我很好,这些年过得很好。”
在这场交换里,她从来都是受益者。
赵青梧靠在她的肩头,无声地哭泣,泪水滑落到她的肩头,湿气蔓延进她的心底,明明还未说出缘由,她已能感受到她心头万般的绝望。
“其实我也没那么想知道,以后再告诉我也可以……等我解决完这里的一切,我就来找你,我会经商,我们日后会过得很好的。”
“杳杳,长大了。”赵青梧无声哭了几十息,止住了泪水,这些年她哭得足够多了。
“当年恰逢内乱暴动,叛军四处搜寻一名快要生产的娘子,当时我距离生产还有一个月,身躯已不算灵便,被叛军掳了去,关在了偏远村子里。
是日,趁着叛军松懈时,我趁乱出逃,跑到一座荒山腰腹处,以为得以喘息时,闻到了浓重的血腥味。
我大着胆子循着血腥味找去,瞧见了一名华服娘子,浑身摔伤,更重要的是,快要临盆,身边还只有个嬷嬷。
嬷嬷将娘子托付于我,先行引开了大半的叛军,仍然有不少的叛军追着我们,她实在跑不动了,且快要发动了,我们就换了衣服,由我引开,她藏匿进了山洞里。
后面记忆很模糊了……
我只记得不断地跑,不断地跑。
我从山坡上滚了下来,我想活着,你却提前发动了,我躲在山坳里。
好在你很乖,没有为难我,生产很顺利。
我用侯府娘子的外衣做了你的襁褓,躲了大半天,身子恢复了些,才敢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