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众小辈跟着玉鹤安回了侯府,他见到赵秋词的那一刻,五分相似的外貌, 一样对外事漠然的态度, 无一不述说着血脉中的联系。
“阿、阿兄。”赵秋词停在府门五米之外的地方, 她显然也不适应这个称呼, 还有这个地方,连叫人都磕磕绊绊。
听到这个称呼时, 玉鹤安一阵恍惚, 想到方才在大街上瞧见那一幕,指腹用力嵌进掌心。
他想不明白,为何还要和楚明琅纠缠在一起?
“回府吧, 祖母在府里等你,她念叨你很久了。”
赵秋词站在府门前没动作, 分明这里才是她真正的家, 她却找不到任何归属感。
“我还是不进去了……”她进汴京本就只是为了查案, 她在军营查到一些,关于养父的战死的消息,但那些蛛丝马迹表露出的真相,她是半分不信。
养母能看中的人,绝非那种人。
她需要快些将翻案, 她想回凉州。
自从一年前, 她赌气从军后, 最初写信回凉州,还会收到赵青梧回信,可自半年起, 一封信都没了。
“玉昙不在,快进去吧。”
玉昙被赶出府的事还未传到边疆,沈秋词只当玉昙是出府避嫌了,她早就听过玉昙骄纵的名声,她也不是好拿捏的软柿子。
若是在她回府的第一天,二人就争了起来,不仅是她面上不好过,侯府更是无光。
赵秋词还在犹豫,刘嬷嬷满面红光地走了出来,欢天喜地迎着她进去。
沈无咎和玉鹤安仅一面之缘,当初也算玉昙救了他,有着救命的恩情,他从军前还想过见她一面报恩。
只是现在救命恩人,变成了害他所爱之人流落乡野的罪魁祸首。
感激里掺杂了些怨恨,只等有机会报了这桩恩情,日后便不再往来。
人已送到了,他抱拳向玉鹤安告辞。
朝廷为他们安排了驿站,他转身敲了一下江听风的肩膀。
“走了,侯爷进宫了,我们待在这儿,也不像什么样子。”
江听风沉声道:“你先走。”
沈无咎看了看江听风,一起上战场这么多次,还是捉摸不透他。
这小子一直都透着股古怪劲,行军诡异,上阵杀敌完全不把自己的性命当回事,官职升又快又猛,但还是不要命似的拼,又揣了满肚子心思,再怎么接触,他都不愿与你深交。
之前听闻江听风好似在汴京还有喜欢的人,他偶然见过他提笔写信的样子,难见的温情,好似厉鬼脖颈上还拴着一根血线,让他还能行走在人世间,还能称作人。
在班师回朝前,照理应当书信先报平安。
没见江听风的信,他还打趣过他,江听风只是冷漠地瞥了他一眼,坐在营地后的山坡上,吹了一下午的风。
沈无咎又不是热脸贴冷屁股的性子,能让他服软,再怎么都好脸相待的唯有赵秋词一人,他转而走向其他几位将领,一行人乐呵呵地走了。
一时之间,只剩下玉鹤安和江听风二人。
“你找我有事?”玉鹤安站在石狮前,他与江听风不过幼时见过几面,之后再留意到他,便是宋老夫人之前有意他和玉昙的婚事。
江听风走近一步:“玉鹤安,你在查前礼部尚书赵子胤的案子?”
“在查。”
“你可知道赵秋词为何托你查?或者说赵秋词查到了,当年谢凌勾敌叛国的铁证,却又不相信,没办法了吗,只好转头查这桩案子。”
谢凌是谁?
玉昙的亲生父亲。
原本只是一名肆意江湖的侠客,巧合下救下了,因贪污治水银两的礼部尚书家,被判流放娘子赵青梧。
二人游历过一段时间,平头百姓翻案无门,上头手眼通天。
谢凌瞒着赵青梧从了军,风头正盛时,带着三万大军死在了撩山谷。
那一次领兵的左将正是江听风的父亲——江随之,随行军医是他的母亲李茗,他们都死在那场大战里。
他冷眼打量着江听风,没有接话,江听风眼角发红,似困兽最后垂死的挣扎。
“若不是那场战输得彻底,玉侯不会分身乏术,你娘亲也不会死……我父母也不会死,这一切都怪玉昙的父亲——谢凌,甚至她母亲还调换你妹妹的人生,你当真不恨他们吗?”
像是找到了和他一样的受害者,将痛苦愤恨都一股脑地倒了出来。
他所预想的人生是,查到父母当年死的真相,血刃仇敌,报仇雪恨,凭着军功加官晋爵,就算玉昙是侯府娘子,后半生,他也必定不会委屈她。
可原本心头的一点甜,变成了最锋利的尖刀,划开血肉,露出血肉模糊的内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