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般哽咽到心头,姚宝樱说不出话。
张文澜幽声:“南周绝不能与霍丘结盟。南周皇室人员凋零,本国势力有损,君臣落难……才不会影响到北周与霍丘的战争。而你们这些江湖人,因赵舜的经营,与赵舜交好;又有一腔仁义,见不得世间脏污之事。倘若你们知晓这些,难保不会影响我的计划。
“而赵舜……也应该死。”
他微笑:“乐氏子身上流着前朝末帝的血,这种血脉的存在,就是会让一些人疯狂,愿意跟随他的旗帜去逐鹿中原啊。南周整片皇室都被屠光,我怎会放赵舜活着,让他回到南周,重振南周?
“这是一个打压南周的机会,让南周一蹶不振的机会。我怎会错过?
“姚女侠,这些你瞧不上的脏事、破事,都是我干的,我负责的。为了你们不去南周影响大局,我必须将你们全困在这里。”
姚宝樱心中浮起惊天霹雳,狂涛骇浪。
这是北周朝堂的决策!
玉霜差点打乱了这个决策,张文澜力挽狂澜,将事情重新导回他要的方向!
所以他一定要杀赵舜……这些江湖人与他在北周闹得不可开交,他们没精力盯着南周,南周此时正在发生的事,才无人能阻拦。
可是、可是……
姚宝樱脱口而出:“谁去南周了?世间
有谁能执行你这样的计划,让你全然信任?而如果有人敢当刺客,事后又怎么逃出南周?是大伯吗?可是、可是……大伯、大伯的身体……”
张文澜不说话。
姚宝樱还以为她与张漠的结盟仍然瞒着张文澜,便又倏而收口,不好说出话。
张漠……张漠不打算离开南周了?
是、是啊。
当初送她出汴京时,张漠的身体已经那样。今日若是张漠前往南周,自然没必要准备逃亡的计划了。
他根本不可能逃出南周。
但、但是……大伯想的到,阿澜公子会为此发狂么?
宝樱又应该怪罪阿澜公子不够婉约么?为何他冷酷无情说出计划,她竟为此心酸——她可怜他默默背负这般多,却一声不吭藏了那么久。
阿澜公子撑不住了么?
身后打斗声变密,声音离自己越远,便说明他们离阿舜越近,阿舜被救的可能性更高。只要、只要她牵制住张文澜!
姚宝樱朝着面前的金丝走,眉目也聚了一重山岚间的水雾:“阿澜公子,你相不相信,天无绝人之路?”
张文澜眉目噙着一丝奚落的笑。
他自然不信。
姚宝樱:“我师姐去了南周。”
哗——
树叶飘摇,林中打斗不绝,金丝染满血迹。
密雨下,张文澜有些微茫地眨了眨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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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的南周皇家园林,酒液倒池,戏台崩塌。
当弯刀划过天边时,所有人抱头鼠窜。斜风细雨化作腥风血雨,一重榆荚淋淋漓漓飘过,满地红雾。
“陛下、陛下薨——”
“相爷、相爷死了——”
“来人、快来人,抓住那个刺客!”
所谓的刺客戴着蓑笠,提刀行于密雨中。十步杀一人,血雾弥漫,众人尖叫间分崩离析,皇宫卫士持盾持刀,向此人逼近。
张漠轻笑。
弯刀飞光,在眼前展开一片杀戮网。
他每一次运功,每杀一人,每走一步,体内的经脉都在断裂。那些裂痕顺着骨血传到肌肤上,他的肌肤变得苍白,又开始向外弥漫丝丝血丝。
看似他一往无前,无人能拦住他。但他也到了强弩之末,此生无望啊。
“噗——”眼前发黑时,身后突袭一枪,刺入他肩头。
张漠朝前趔趄两步,拔开身后枪,扭头间看到一逃窜的霍丘使臣。他拔出那枪,直直劈去,将那逃跑的人钉在了河岸边。
张漠想笑,张口便吐出一滩血。
他只好叹气,曾经提气便拔身七八丈,如今他借助假山、亭阁,也只堪堪最远跃出三四丈。武力衰退至此,实在没有办法。
毕竟他经脉寸断,痛得都快死了,哪里还在乎得了武力的衰退。
张漠苦中作乐地想:只要能逃出这皇家园林就好了。
只要不死在这里就好了。
死在这里,别人事后会查出他的身份,难免给张家与北周带去麻烦。他来建业的时候,已经物色好了那秦淮河……秦淮水暖,倘若顺水而逝,流入洋流,岂不正好?
只是、只是,如今他连秦淮河都走不到了。
真糟糕。
离他最近的,应该是玄武湖。可惜玄武湖四处居住百姓,若污染水流,他实在惭愧。
此人一生轻佻,满脑子胡思乱想。眼下他在皇家园林中杀人放火何其熟练,心中已经将死亡地选了又选。但再不满意又如何,他没有别的法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