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大抵是一场噩梦。沈笑笑浑浑噩噩地想。也许一觉醒来,再次睁开眼睛,她会发现自己仍然躺在钱记酒楼那颗杏花树下,杏花落满衣襟,一切如常,陈卿月还是那个陈卿月,娇莺也还是那个娇莺,谭檀、阿浣、祝旦,大家都还是那个大家,每天早上一走进学堂的门就能见到他们,无忧无虑,唯一需要考虑的事情只有如何欺负逗弄陈卿月,下次旬休时和娇莺她们一起去哪里玩耍,哪家的点心做的最好吃……
如果不要长大就好了。
如果能回到从前该有多好——
……
这点还是算了吧。
风雨无阻的早起进学,年复一年日复一日写了十几年的功课,应付大小考试,好不容易熬到了没有早起进学和功课考试的日子,再让她回去重新来一遍?
打死都不要!
不知一个人在房间的角落里坐了多久,外面传来敲门的声音。
“是我。”
罗幺娘的声音。
“能进来吗?”
“进来吧。”沈笑笑很快抹了把脸,含糊应了一声。
“我看你晚饭没吃多少,给你拿了点点心过来。”罗幺娘推开门,晃了晃手里的碟子。
沈笑笑低低道:“我不饿。”
“那就先放在这里,等你觉得饿了再吃。”罗幺娘说,小心拎着裙摆,艰难穿过地上的种种障碍物挪到沈笑笑身边坐下,温声安慰道:“娘知道你心里不好受。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呀。”
罗幺娘伸出一只胳膊搂着沈笑笑,让她的脑袋枕在自己的肩上。
“说句心里话,娘心里也不好受。你爹爹呢,别看他嘴上不说什么,他心里其实也很难受,毕竟要放下这么多年打拼来的一切,到一个新的地方去重新开始。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呀。”
沈笑笑靠在母亲的肩头,突然问道:“是因为那个范鹏的缘故吗?如果他不继续在长船里做生意了,那我们是不是就不用走了?”
罗幺娘怜爱地摸了摸她的头发:“话是可以这么说。但人家范家大业大,咱们跟人家斗,就好像拿鸡蛋碰石头似的。别说咱们家,哪怕就是王家、黄家,也斗不过他。比又比不过,耗着也不是办法,与其在这里死守到底,倒不如另寻出路。再说了,你小时候不是很喜欢你二姑母那里的吗。你抱着你二姑母的腿,死活不肯跟我们回长船里的事情,你可还记得?”
“早就不记得了。那是都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沈笑笑嘟囔着,又道:“咱们长船里的商铺为什么不联合起来对付范鹏呢?他范鹏再厉害,再有钱,可终究是一个人,咱们十几二十家铺子一起,还能怕了他不成?”
罗幺娘笑了笑:“这话是没错的。可问题是,你要怎么把咱们全长船里的商铺联合起来?布料成衣大降价,不做布料成衣生意的人高兴还来不及,根本没必要费劲趟这趟浑水。剩下干这行的人,大家自己心里都有自己的算盘,何况大家明里暗里争斗这么多年,谁心里其实都不服气谁,怎么可能说和好就和好,一下子就拧成一根绳子了?”
沈笑笑自语道:“就像六国伐秦,六国虽强,却各怀异心,最后被秦国分化一一击溃……难道就没有其他的办法了吗?”
罗幺娘没听清沈笑笑嘴里在嘀咕什么,又劝说道:“后日就跟我们一起去你二姑母家罢?也不是说去了就会定下来,我们就是去看看你二姑母,再顺路看看情况,也许去了一看,你会觉得那个地方比这里更好也不一定呢。就当是出去玩,好不好?”
沈笑笑这时候也冷静下来了,她摇头道:“我不去。”
苦口婆心相劝半天,却是无功而返,罗幺娘也有些头疼,无奈道:“可你不和我们一起去,一个人留在这里做什么?现在咱们家没多少顾主,每天早上一开门就是亏损,倒还真不如先关了店,至少不亏钱。”
沈笑笑坐直了身子,定定望着罗幺娘:“娘,既然无路可走,不如放手让我来试试。”
“试试?”罗幺娘疑道:“试试什么?”
“你和爹爹去二姑母家看庄子,我留下来,你们暂且把铺子交给我来经营。”沈笑笑说,“如果我能解决范鹏的问题,那咱们一家子就没有必要背井离乡去临镇讨生活。如果我也无能为力,那等你们回来后,我二话不说直接收拾东西,乖乖跟你们去庄子里。”
罗幺娘愣了一下:“笑笑,你可知道经营铺子不是你想象的……”
“我知道。这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但是就这样放弃,就这样就把铺子卖掉?我不要!”沈笑笑说着,又摇晃罗幺娘的胳膊撒娇恳求道:“娘,我知道娘最好了。娘也不想就这样被赶走吧?爹爹那边,您帮我去说说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