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上皇这话说得徐知义后背发冷,有些事皇帝没表态,徐知义也不知该不该跟太上皇说。
想着来时义父嘱咐他“问什么答什么”,只好硬着头皮把王妃对郡主和秦安的态度、王妃身边的人如何提防秦安、崔典簿告状以及不良人搜到的东西都全盘托出。
徐知义话音刚落,就听得头顶上传来声音:“皇帝怎么说?”
徐知义暗暗咽了口唾沫,才回答道:“陛下只问了郡主近况,其他并未问询。”
太上皇的语气里带出三分嘲弄:“没问秦安?”
徐知义忙答:“没有。”皇上确实只问了他郡主的病情,至于其他事义父有没有向皇上禀报,不是他该知道的。
徐知义忐忑地等着,太上皇思虑良久,才对太上皇后开口:“宗室没有逼人守制的规矩,她想归家、想改嫁皆由她去,可永安尚在病中,她便着急离府。”
太上皇顿了顿,语气中已有怒意,“到底是永安生母,永安不说什么,我也不愿同她计较。只是你也听了,这三番四次的,连小十一遗物也要拿去作践,她究竟把小十一当作什么?”
太上皇后见太上皇越说越激动,伸手搭上太上皇肩膀轻抚着,想要出言宽慰几句。
太上皇挥挥手,示意太上皇后不必多说,转头吩咐余朝荣:“去拟制书吧,她既要走,我成全她。”
徐知义恭恭敬敬捧过太上皇谕和太皇太后懿令,正要离开,太上皇喊住他:“掠影既在,去告诉太仆寺,挑一匹合适的母马配匹小马驹来,永安也到能学骑马的年纪了。”
徐知义刚要应是,就听太上皇又说:“让皇帝别盯着秦安了,没必要。”
徐知义捧着两份谕令呈到皇帝面前,抱着今日脑袋搬家的决心才艰难得把太上皇最后一句话转述出来,却发现皇帝似乎并不在意。
皇帝看过两份谕令,提笔在早备好的纸上书写片刻,扔给徐阿盛拿去给门下拟制,随意地冲徐知义说:“等门下议过后,你去把这三份谕令宣了,顺便去告诉甘弈章,把九如里的探子撤掉,还有那个崔典簿也让她回宫。
“父亲都这样说了,再不给秦安个清静,倒显得我有失仁义。”
徐知义连是都不敢应,只能磕头领命。
初雪飘落的日子,寒风中三道谕令送进九如里,也惊动了满京权贵。
“太上皇谕,江宁何氏女,既无《关雎》之德,又乏谨身养己之福,不可托以幼孤,今革其宗籍,夺其仪封,发还嫁妆,责令还家。”
“太上皇后谕,何氏女玉静,僭违教令,不敬宗室,今令归家,此后勿言晋王之名,勿谓郡主之亲,各还本道,两不相干。”
“门下,永安郡主柔开银钗,秀发金枝,成斋庄之惠问,有明婉之芳徽,祥降北渚,教袭南熏。虽年方龆龀,而体备肃雍。朕怀英烈而怜弱质,加食实封三千户,改晋王府为郡主府,一应礼乐舆服同公主制。”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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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正月陬
越山岭刚把外裳脱下,一个年轻人就笑嘻嘻闯进来。越山岭回头看一眼,继续解着衣袍。
年轻人也不避讳,大喇喇找把椅子坐下,双臂往桌上一搁,身体向着越山岭方向倾斜:“三哥,今儿元夕,好不容易回京,你不回家看看?”
越山岭把换下的官服挂起来。衣架旁的筐中还堆着几件衣服,从边关入京,一路奔波不停,刚到京中就匆匆洗漱一番入宫奏对,换下的脏衣服还未来得及收拾。
他去衣箱里找了干净的外裳,说着:“今日过节,我若此时回去,少不得要为我乱了原来计划,明日再回去也不迟。”
歪在椅子上的年轻人约莫二十出头的年纪,麦色皮肤,身量比越山岭矮些,也细瘦些,生得一双很灵活的眼睛,看着就透着股机灵劲儿。
他穿了身簇新的京中时兴的粉色柿蒂纹圆领袍,袍下露出一双与衣袍极不相称的旧乌皮马靴,圆领袍外又搭了件半新不旧的披袄。
初春的京城并不温暖,还残留着冬日的寒气,他这身打扮有些薄,年轻人却不觉得冷。
他叫严田青,原是个乞儿,为着生计四处做活,甚至敢跟着商队跑商。有次商队遇上风沙,走失了骆驼,眼看着物资不够,商队的领头就把他和几个奴隶一起扔在关外。
他拼着一口气往关内爬,误打误撞遇上越山岭,这才捡回一条命。
越山岭当时刚去戍边不久,巡逻时捡着了严田青,看他还是个孩子,瘦得皮包骨头,就带他回兵营给他口饭吃。
后来严田青就留在越山岭身边做个传令的小兵,再后来跟着越山岭四处征战,当年只有一把骨头的少年如今也成了个铜筋铁骨的战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