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世纪初的英国国债有4.5%~6%的收益率,而银行定期的年利率高达三点。珍妮若有一千英镑的遗产傍身,无需复杂的金融操纵就能靠着50英磅的年息舒服度日。
要知道在十九世纪的中期,一百英磅的年薪就已经步入伦敦中产,而简。爱做家教的年薪也不过是三十英镑。只要珍妮不继续摆乡绅阶级的淑女架势,就能依靠一千英镑的本金混吃等死到下个世纪。
然而现实永远都是这么扎心——珍妮的母亲生前挥霍了所有嫁妆,父亲除了维持乡绅的基本排场还试图经商,屡战屡败,所以留给珍妮的动产有且只有一百英镑。
而这不是凄惨的。
最凄惨的珍妮今年只有十七,所以按照英国的法律,她得找个亲戚监护她至成年……而且这时的成年线是二十一岁。
按理说在继承伯父的不动产后,珍妮的堂兄应该庇护这个堂妹,可是作为有口皆碑的体面人,他既不想把这堂妹送去昂贵的寄宿学校,也不想让邻里蛐蛐自己虐待伯父的独女。
为了甩掉珍妮这个吞金的累赘,堂兄想了一条毒计——他为珍妮“精挑细选”了不要嫁妆的体面绅士。说是绅士,但是年纪足以去做珍妮的父亲,而且还瘸了条腿,与亡妻有个十岁的女儿。
旁人若是想说什么,堂兄也有“珍妮是孤女”,“对方有着高于自己的社会地位”等理由搪塞。
当然,堂兄也没把事做绝,“你若不想嫁给对方,就去巴黎投奔亲戚。”
珍妮的母亲是法国人,能在第二次反法联盟时给嫁到英国的女儿准备三千英镑的嫁妆就足以说明她家是有一定地位,搞不好那博林先生还是托了“科西嘉的矮子”的福才上娶到了珍妮的母亲。
虽然在嫁到英国的这几年里,珍妮的母亲跟娘家的联系寥寥无几,但是就像莫泊桑的小说里写的那样,只要没有亲眼见到于勒叔叔,大家都还相信他有几分本事。更别提在十九世纪的法国,保王派与共和派、拿破仑的支持者你方唱罢我登场,社会主义、共产主义、无政府主义在权力的空隙悄然冒头,连已经遭到波旁驱逐百年的胡格诺派都试图回来争取权力。
在此情况下,娘家人连自身的安危都无法保障,更别提与珍妮的母亲保持联系。
“波旁复辟十余年了,眼下已经站稳脚跟。”珍妮决定投奔她的外祖的家时,堂兄显得非常高兴,亲自将堂妹送上前往法国的诺曼底号。
得益于拿外祖家来狐假虎威,珍妮除了父母留下的一百英镑,还得到了五十英镑的路费与免费船票。
然而这在不确定的未来前依旧没给珍妮带来一丝安慰,相反,一个前往巴黎寻亲的独身少女极易成为三教九流的狩猎对象。要不是有一百五十英镑的底气和堂兄开的路条让她一路都与“良民”通行,估计在下诺曼底号的那刻就有“好人”替她“排忧解难”。
而康利夫人正是想替珍妮解决落脚之地的“好人”之一。
在巴黎,有五分之一的妇女从事风尘活动。
康利夫人能搬进巴黎的克利什街自然是有几分本事——她手下的老姑娘们可以应付乡下的旅客,自命不凡的托洛米埃,可是到了呼吸都有玫瑰味的克利什街,也不过是名流尝惯巴黎大餐后的一点刺激,压根没有多少常客。
依靠敏锐的商业直觉,康利夫人很快明白巴黎的名流想要什么,于是寻找更加符合上流审美的聪慧姑娘。
珍妮不仅年轻漂亮还受过系统的文学教育,不至于和偶尔会用拉丁谚语的名流没有一丝话头。虽然珍妮装的很像小家碧玉,但老鸨都是识人的好手,更何况是康利夫人这从乡下杀进巴黎大区的精明之人——她几乎是一眼看出珍妮是在装模作样,巴黎压根没有能让珍妮投奔的可靠亲戚。
“哪家的淑女会独自投奔远房亲戚。”
珍妮给女侍的20生丁让老板生疑,于是去问姐姐是否看错了人。
康利夫人在外甥女的屋子住下,一边把帽子、围巾,镶边的手套与挂有各种小工具的腰链卸下,一面向弟弟解释道:“这种女人我见多了,家道中落又不肯相信自己已经孤苦无依,所以在把父母留下的一点钱给花干净前都不会低头。”
说罢还在胸前划十:“可怜的姑娘。”
“可怜的姑娘。”老板跟着应和了声,问起如何安置这个英国姑娘:“您想把她捧成巴黎的交际花,但是一个乡绅的女儿不易就范。”
康利夫人之所以在邻里有着较高名声,就是因为她不干那逼良为娼的恶心事儿,同时不搞卸磨杀驴的传统操作:“她这样的姑娘是有几分架子,舍不下脸做腌臜之事,可是这样纯白无暇,没有经历太多挫折,太多诱惑的姑娘也是最好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