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裴彧看向许银翘。
但出乎意料地,许银翘没有表示认同,也没有表示反对。
她清亮的美眸中,浮现出痛苦的神色:“那么你的未来的妻子呢?她会知道这件事么?”
“妻子?”裴彧的记忆停留在自己刚入军营的时候。妻子这个词汇,对他来说,就好比天边的浮云,实在太过遥远。
他可从来没想过。
他罕见的,如同毛头小子那般,想要挠挠后脑勺。但手刚伸出去,就碰到脖颈上扎得跟刺猬一样密集的银针,于是又放了回去。
双颊之上飞出两朵红晕:“妻子……”
语调说不出的温柔缱绻。
“你现在好好想想?”许银翘努力做出轻松的语调,但是,她神色中的紧张,还是出卖了自己。
她的手从裴彧手中滑脱,裴彧抓得本来就不紧,想要脱出很容易。
许银翘深吐一口气。冬天就要到了,她吐出的气息,在空气中凝结,成了一团白色的薄薄烟雾。许银翘这才感到身上有些冷,为了掩饰心头的异样,她借此机会,站起身来,转身去拿御寒的大衣。
裴彧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我若有妻子,除了孩子,我什么都可以给她。”
似乎感觉自己这般说话过于深情,裴彧又找补了一句:“只要她谨遵规矩,不作他想。毕竟,这是我对不起人家在先。”
许银翘的背影,停留在衣柜之前。
很奇怪的,衣柜明明不高,但是,许银翘的背影在柜之前,却显得极为渺小,好像忽然短了一截似的。
“真的么?若你娶了你的小师妹为妻,也会这样么?”
“芳莳?”裴彧蹙起眉头,“她?怎么可能?”
许银翘转过眼,定定地瞧着裴彧:“不可能么?”
裴彧一副很坦然的样子:“她只是我的师妹。怎么,难道你吃醋了?”
本来是句调笑的顽笑话,但是,许银翘的脸色,真的沉了下来。
“若是你日后,违背了这句话,可怎么办?”
“我说出来的话,可没有一句违背的。”裴彧笑道,“你恐怕也知道,我做出的决定,从来不会后悔。”
“可是若你真的做出了自相矛盾的事情呢?”
许银翘执意要求一个答案。
“那就叫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裴彧上下嘴皮子一碰,一句轻飘飘的恶咒,就从他口中冒了出来。
但话音刚落,就有双指堵上了他的唇。抬头一看,是许银翘。
她的眼中,透着浓浓的不认同:“少说这种指天发誓的瞎话。”
似乎是意识到自己这种动作过于亲密,许银翘的双指,很快离开了裴彧的嘴唇。
裴彧却伸出舌头,唇舌咂摸,似乎刚刚停留在他唇上的,不是手指,而是蜜糖。
许银翘瞟了他一眼,没说话。
“好,好,好。”裴彧笑道,“你既不信,我便讲些真的能够发生的。譬如……除了给她一个孩子,她要我做什么,我便做什么。”
“那她要你去死呢?”
许银翘的话语,像纤薄的刀片。
裴彧莫名在脖子上感到一丝凉意。
“那我就去。”他昂起脖子,毫不退步。
*
许银翘和裴彧待了一整个白天,最终不欢而散。
说完“去死”之后,室内的气氛仿佛被霜冻结,两人一时间都不肯出声。
裴彧终于意识到许银翘今日分外奇怪,抬起头打量许银翘的神情,但却从她严丝合缝的外表中找不到什么异样。
苍蝇不叮无缝的蛋,许银翘就是这么一颗光滑的,神秘的,白生生的蛋。裴彧化作一只嗡嗡的苍蝇,左看右看,都找不到突破口。
她的唇,始终紧紧抿着,好像一旦松开,就会泄露什么似的。
许银翘也并不说话,并非她不想,而是今天收到的冲击实在太多,她实在不知道讲什么。
再说下去,恐怕自己本就遮掩不住的身份,会彻底暴露出来吧。
“送走”了依依不舍的裴彧,她才得以在屋中喘口气。
身子停下了,头脑却根本停不下来。
裴彧刚刚那番“那就去死”的言论,太过斩钉截铁,惊世骇俗,许银翘一想到,就觉得心里一股酸楚。
他真的知道他在说什么吗?
如果自己叫他去死,他会去吗?
这个想法一冒出来,许银翘便心中一惊。
她何时变得这么怨毒了?
许银翘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脸,将这个离谱的想法赶出脑子。初冬的大漠,室内的温度是随着黑夜一同冷下来的,不一会,许银翘就开始轻轻发抖。她点起暖炉,犹嫌不够,又多拿了几床被子,盖在身上。
但是被衾是死重的毛毡,许银翘没躺一会,就觉得身上沉沉的,和压了个人似的。她于是乎做起来,扯过给韩因做好的大氅,盖在了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