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想岔了,小娘子的心,自始至终都不在他这,他永远不是兰姝的第一选择。
小娘子体力不支,身形跟着晃了晃,那人作势要过来扶她,可兰姝视他犹如洪水猛兽,对他避之不及。
明棣望向自己空荡荡的手心,眸底一片嘲弄,多可笑,多可悲。
“饶恕徐家可以,但你凌家这辈子都不可以踏足京城。”
宗帝本想将她处死,但转念一想,自己这痴儿怕是要恼上自己,老头老谋深算,很快权衡利弊,“凌兰姝,你辜负子璋一片好心,日后不许你回来半步。朕要你发誓,如若违背,徐家和你凌家的人都不得好死。”
古人重誓重诺,兰姝以两指对天发誓,只是天雷滚滚,外边电闪雷鸣,老头黑着脸下令,“凌兰姝,你再起一遍誓。”
他时日不多,怎可叫这妖女继续祸害他的子璋!
小妇人翻个白眼,依葫芦画瓢,再度起誓。
来时身抱幼子,待兰姝出来后,高公公眼尖地发现,兰姝手中只持了两卷明黄色卷轴。
“子璋,别听信那妖女胡言乱语,父皇定会为你寻来天下名医。”
宗帝对于兰姝的警告将信将疑,但他固然不愿让他的爱子有个难以启及的毛病。
“子璋,你瞧,这孩子长得多像你。”
老头眉眼带笑,他方才板着脸吓这小孩,他却半点不畏,咯咯笑个不停,好胆识,不愧是他明家的血脉至亲,想来是半点没有他那个便宜娘的事。
“父皇,儿臣累了,儿臣先行告退。”他脑袋嗡嗡,远不像老头那般欢喜,甚至不曾瞧他一眼。
出了太极殿,男子迫不及待追上兰姝的脚步,“朝朝,你听我解释。”
前两日还唤过他夫君,在他身下娇吟婉转,承他欢爱的小妇人,今时今日待他却如死敌一般,让他如何接受!
他冥思苦想,只能猜测是她得知了徐青章的死讯。
“太子殿下,我同你没什么好说的。”
“朝朝,别这样对我。”他板过兰姝的身子,“朝朝,徐家会没事的,你……”
“那章哥哥呢?明子璋,你好狠的心,一百零八刀,你怎么变得这么陌生,章哥哥拿你当至交好友,你却强占他的未婚妻,甚至还让他死相凄惨,明子璋,你就是这样待他的吗!”声声泣泪,兰姝朝他吼道,“明子璋,你别碰我!”
“朝朝,我没有,我没杀他。”
“让开,太子殿下,祝你往后同太子妃恩爱一生。她胡乱揩了一把清泪,“日后凌兰姝和你恩断义绝,再也不见。”
“朝朝,你别这样,相信我,我真的没杀他。”
“明子璋,我恨你。”
恶语伤人六月寒,[1]兰姝报复性地想与他同归于尽。
爱意无法化解憎恶,一别两宽,她死死拽紧手中卷轴,他俩之间隔得不远,只要她按一按手上的玉镯,几发淬了剧毒的银针就会毫不留情地扎入他的皮肉,叫他顷刻殒命。
可她没有,她头也不回离了他。
小妇人的身子轻飘飘的,仿佛下一刻就要飞升,可她的薄背却挺得笔直,有如穷酸秀才手里头的笔杆。
她多美啊,冷极生艳,春桃夏荷、秋日里红艳艳的石榴花,以及寒冬腊月的白梅都还要输她三分。
只是男子眼中的她却无一丝生气,俏丽不再,她只剩一副躯壳了。
圣旨来之不易,皇天不负有心人[2],兰姝等了大半年,沉甸甸的,心里头却怎么也无法释怀。
皇宫是座城,城外人拼了命想进来,而她却一瞬不肯停下脚步。
就当与他相遇相识是大梦一场。
回首往事,她这一生,处处不顺,事事不顺,父母双亲,甚至连亲生女儿都在瞒她。
她的爱人杀了她的未婚夫,都是她的错,全赖她。
她的一生失败透顶,罪孽无从抵消,而那位一看她便会脸红的郎君,人死如灯灭,他再也没有以后了……
高公公跟在屁股后面给她叫来落轿,他虽上了年纪,可看得明明白白,兰姝虽一时不顺,但她好歹给他们明家生了两位子嗣,其身份何等尊贵!
他在皇宫摸爬滚打多年,方才窥见圣上逗弄小皇孙那股欢喜劲儿,便知小皇孙日后前途不可估量。
一顶舒适的轿子近在眼前,兰姝没逞强,她身子虚弱,腿脚再是迈不动了。
回了凌家,凌科未脱官服,火急火燎赶来兰芝阁,“姝儿。”
“大少爷,小姐已经歇下了。”婢女声音颤抖,在这宅子里头,她们这些下人最怕黑脸凌科。
凌科望向内室,下意识放轻声音,“她何时归的?”
“回少爷,约莫一刻钟以前,宫里来了人,说小姐今日刚产下一位小皇子,吩咐我们务必照看好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