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徐青章抱兰姝穿廊而过, 他步伐沉稳, 目不斜视, 两人并未驻足欣赏一二。湢室乃是由一张天水碧绒面绣以海棠花镶金边的屏风隔开,兰姝见他出神,便拉扯他衣袖,又重复了一句:“章哥哥,放姝儿下来吧。”
男子听见怀中娇娇儿再度出声, 这才令他回神,他应了兰姝一声, 便想将她放下。可掌心却触及一片湿冷,他动作滞了滞,瞳孔放大,眼里逐渐迸出怒火。
兰姝感到他掌心的温热, 她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于是连忙开口,“章哥哥,姝儿,姝儿方才喝茶时不小心倒身上了。”
徐青章眼中的小人儿此刻浑身轻颤,声音也带着哭腔,置在他胸膛的白嫩指尖都哆哆嗦嗦的,显露出女郎的不安与脆弱。
“嗯,姝儿先去沐浴,哥哥去给你找一套干净衣裳过来。姝儿今日想穿什么颜色的襦裙?”男子声音温润,半点听不出来旁的情绪,只是他眼中的些微冰冷到底还是出卖了他。
兰姝此刻岂敢与他对视,自然也错过了他冷若冰霜的眼神。“哥哥拿什么我就穿什么。”兰姝想讨好他,不敢对他提要求,若是平日里,她非得缠着他要他好生给自己搭配好颜色和花纹。但没等他开口,女郎又小声地补充道:“章哥哥,姝儿想穿白色的。”
她近日长了身体,故而她的衣裙都是徐青章使人新裁的。旁人若穿些红色,未免显得有些俗气,但兰姝不同,她虽不过刚及笄的年纪,但生得媚,故而红色恰恰更能显现她的风采。但未婚夫财大气粗,各式各样的绸缎他都挑了数匹,其中便有一身软烟罗,因其布料轻薄如翼,最适合炎炎夏日。是以此次避暑,给她收拾的行头里面就有那套缠枝莲纹的月白襦裙。
徐青章虽然答应了她,但推果及因,他实在是忍不住多想。为何方才要改口说想要白色的衣裙,是不是因为金鳞殿那人?那人素来爱穿白色,兰姝此举意欲何为?他心中憋着火,恨不能将那些白色襦裙全部撕烂扯坏,叫她再也不敢穿一身白。但也只是想想罢了,他终是不敢在兰姝面前表露半分不喜。
还有那杯无中生有的茶,湢室外的男子抬手,将掌心置于鼻下,他先是屏住呼吸,一张俊脸涨得通红,而后又猛吸了几口,甜腻的花香直勾勾地侵入他鼻腔,果然手上的并非茶香。
毋庸置疑,里面的女郎方才对他说了谎。他转身朝里边盯了几瞬,屏风下的女郎婀娜多姿,虽瞧得不够真切,可那若有若无的影子也着实表露那是位柳腰丰乳的绝色佳人。直到望见屏风后的女郎宽完衣,他才大步流星迈步走了出去。
只是兰姝身子虽有些不适,可也并未立时步入那浴桶。此处没有贵妃榻,她寻了张绣凳坐着,想瞧清楚那些不适源于何故。
但她坐着的方向正对着窗外,繁枝容易纷纷落,嫩蕊商量细细开。[1]繁翠枝头鸟声催,花开花谢自有规律,与外边的海棠不同,兰姝发现房里也有一枝绚烂盛开的美人梅,插在桌上那只细颈羊脂白玉瓶上,瓶身约一掌之高,瞧着很是秀气。那美人梅通身白粉,里边的芯儿却呈粉色,兰姝从未瞧过这样的花芯,免不了多瞧了几眼。
她轻抚过去,花蕊随她手指的触碰而晃动,兰姝发现底下的花萼处比之花蕊和花瓣,颜色要深上几番。娇花浅深处,似匀深浅妆。[2]她喜欢这花,心想待会定要叫徐青章问问这是什么花,她想种。她又鞠了一捧水过去,撒在美人梅上,霎时花香四溢,娇艳欲滴,花瓣上的水珠恰到好处,为它添上几分娇艳,淡淡的香味扑鼻而来。
赏罢了那花,她觉得身子有些凉意,便抬脚进了浴桶,好在水温适宜,没有太凉,不像在金鳞殿那会,她的身子被刺激到止不住地颤抖。湢室的女郎细细擦洗身子,尤其是泼了茶水的那处,她爱洁,脏污的地方自是要好好清理一番的。
…………
“人呢?”
问话的男子一身黑衣,与兰姝一样,他也匆匆忙忙换了一身衣服。倒不是因为日头炎热,他不像女郎那般娇气,他单纯只是不想让旁人嗅到他身上那股甜腻的花香。
“回世子爷,昭王身边的桑侍卫过来说,说那黑面郎他就先带走了,还有两个女人留着给您收拾。”
徐青章原是留了元宵在滟华池畔看守连姑姑那亲子,但桑度一过来便将人拖走,他是拦也不是,不拦也不是。他那三脚猫功夫诚然是不敌桑度的,民不与官斗,桑度身上好歹也有个有官职的。打狗也得看主人,况且自家世子爷也没有昭王那般金贵,故而他只好眼睁睁看着人家拖走了那肥硕的黑面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