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只觉得自己喉咙干涩,道:“道友,并非如此,你能感受到丹田处的虚无窟子,便足以证明你能踏入修行之路,只是……”
她顿了顿,只觉得接下来要出口的话艰涩至极:“只是,阴跷处的炁乃是生灵诞生之时的先天之炁,生灵一身性命本源所在,这一生,随着呼吸,先天之炁缓慢从生灵体内散溢于天地之间……”
“修行之初,便要用此先天之炁引动一身之炁机,方能踏入修行路。”
“道友,你……你……”
清虚子将她说不出口的话说了出来:“我年岁已高,重病缠身,体内先天之炁所剩无几,无力引动一身之炁机,故我无法修行。”
“道友,我说的可对?”
周一垂眸颔首:“对。”
这是她想到的能解释清虚子现状的唯一可能。
清虚子又问:“道友,可否告知贫道,一身的先天之炁全然消散,会如何?”
周一咽了咽唾沫,声音艰涩:“炁散,人亡。”
她师父曾对她说,人们常说气没了,人就死了,这话中的气指的应当是先天之炁,因为呼吸没了,及时抢救,人还能活,可先天之炁没了,任你用尽千般万般手段,都无力回天。
清虚子躺在床上,神色很是平静,似乎听到的并非自己濒死的消息,只是平淡感叹:“原来是因为贫道要死了啊。”
周一听得心里难受极了,她本以为清虚子修行之后,不仅能见到鬼物,也能延年益寿,后者她未说出口,便是想待清虚子真的踏入修行路后,自然能有所感受,也算是一个惊喜。
可她没有想到,清虚子体内的先天之炁已经少到了这种程度,竟然连引动炁机都做不到。
更让她难过的是,这也说明清虚子真的逼近死亡了,这两日徐郎中来观中为他扎针,抓药,她见清虚子咳嗽的时间少了,还以为他能有所好转。
可先天之炁消散至此,就像她师父说的那样,任你千般万般手段,都无力回天。
第19章 肺积
清虚子的房间里,周一站在清虚子床边,垂着头,道:“道友,对不住。”
无论如何,在她心血来潮之下,将清虚子折腾了一番,若是有个好结果还好,可结果竟然是这般,从另一个角度再次给老人判了死刑。
虽然周一并不觉得自己起心、动念是什么不对的事情,也并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但这的确给老人带来了伤害,所以她对不住老人。
清虚子叹了口气:“道友,你不曾对不住我,反倒是我,应当对你道谢。”
周一看向他,他笑道:“在临死前,还能得到一份真心,多谢了,道友。”
他还说:“道友不必心中有愧,贫道早就知道自己命不久矣,青林医术虽好,但贫道也并非对医道一无所知之人,年轻时跟着青林的父亲粗浅学了些,前些年感觉不适时,给自己把脉,便知道自己患上了肺积。”
周一并不知道肺积是什么病,但她没有打断清虚子道长的话,静静听着。
“肺积,说大可大,说小可小,有些人吃了药便好了,可有些人吃了药,表证减轻,里症却愈发凶猛,此类肺积便是绝症,无论年纪,或几月,或数年,皆难逃一死。”
“贫道便是后者。”
他笑叹:“实则贫道运道已算是绝佳了,从诊断出来,到如今,已经过去了十年,相比其他患了肺积,年纪轻轻就离世之人,贫道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周一无话可说。
清虚子:“且说神鬼之事,道友已是尽心竭力,将师门秘术都传于贫道,奈何贫道没有这份机缘,便也不强求了。”
周一点头:“就是让道长白白折腾了一番。”
清虚子立刻看向她:“道友,此言差矣,何谓‘白白’,虽未能见到神鬼,但贫道也见识到了此生从未见过的修炼之术,道友为贫道带来新奇之事,便已足矣。”
“对于贫道这般年纪的人而言,新奇之事才是最难得的。”
周一哑口无言,只能拱手道:“多谢道长,我受教了。”
清虚子语气松了些:“道友,世事难料,凭本心,行善事,便足矣,莫要对自己太过苛责,我们皆是第一次来这世间,便也不用事事都求个十全十美。”
周一神色动容,表情舒缓了些,说:“道长说的是,是我着相了。”
清虚子笑了:“道友想通了就好,贫道有些困倦了,小憩一会儿。”
周一点头:“好,待到午膳时,我来唤道友。”
清虚子闭上了眼睛,嘴里虚弱道:“多谢。”
清虚子睡了,周一给他掖了掖被子,起身离开房间。
阖上房门,转身,就对上两双眼睛,元旦眼巴巴地问:“周道长,师父又睡着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