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沉吟语滞,没办法再用政事堂处理公务那套说辞跟她说话。
“姑娘想要什么,只管跟我说,只要我能办到。”
他的语气诚恳,望向她的目光和气、坦诚、妥帖,甚至透露出一丝不自然的温柔。
但愿她想要的不会还是成夙。
阿蒲蒻没有伤心难过也没有羞恼成怒,居然嫣然笑了。
“二公子,你和祖母三哥一样,你们都是好人。”她发自内心的感叹。
嵇三哥不想做她的丈夫,那就不做罢了。虽然她和嵇家祖母的约定不作数了,三哥和祖母对她的好,她都记在心里。她还是和从前一样喜欢他们。
嵇成忧和他们一样,是很好很好的人。
“我想要什么你都不会拒绝?都会为我做?”她似是认真的想了想,天真问他。
“当然,绝不会叫你做倚仗权势违背公义的事!”她补了一句。
“那是自然。我已被贬黜,姑娘便是想要借助在下的权势在汴京城做些什么,我只爱莫能助。”他微笑道。
赋闲在家这些日子,他过得并不轻松。为英王谋求储君之位,成夙的将来,与官家周旋,派漱石去西南……所有事像江潮一样争先恐后的涌过来,几欲将他淹没。
唯有在她面前可以坦坦荡荡的说话,毋须暗藏心机。
“除了权势,挥金如土一掷千金的事在下也做不来,恐怕也会让姑娘失望。在下虽然攒了一点微薄俸禄,不过养家糊口尔,比不得大商巨贾家资丰厚,可抛洒钱财恣意妄为。”素来谈吐端方稳重的嵇二郎,难得的出语诙谐。
他本来在说她与成夙的事,不知怎得出口说出这样的话。好像一个正在相看娘子的郎君,极力想在姑娘面前表现出众,又不得不务求实际……
一股暗热自脖颈升上来,嵇成忧抛开遐想,忙道:“成夙的事目前便是这样的,若是三郎以前对姑娘有失礼之处,我代他向姑娘致歉,万请谅解,你……不生气罢?”
阿蒲蒻微笑摇头,也不知是表示她不生气,还是不需要他的道歉。
只是一个再天真再单纯不过的少女,他却完全捉摸不到她的心思。
嵇成忧被她亮晶晶的笑容闪得心慌不已,颇不自在的跳开目光抬头去寻觅花枝。
“这些就够了,”她笑着拽住他的袖子,递给他一枝梅花,俏声道,“不让二公子白忙活,这是给你的。”
嵇成忧垂眸,缓缓伸手接住。
第30章 义髻
阿蒲蒻回到隋珠那里, 她也刚回来。她和管事去府库把嵇将军和嵇成业父子的旧衣物取出来,叫下人拿到微雪堂交给二公子。
“每年春夏,我都拿出来晾晒, 明年、再明年……再用不着了。”隋珠喃喃说完, 似是费了很大的力气,又咳得喘息起来。
阿蒲蒻写完药方, 交给下人跟将军父子的衣物一起给嵇成忧送去。
给隋珠递过去一杯茶水抚拍她后背直到她喘咳好转, 才转身到炕桌旁摆弄今天新摘的梅花。
“姐姐是个细致人,和二公子一样。”
换做是她, 绝想不到年年为已故去的人整理晾晒衣物。她会忘记他们的。
“姑娘瞧着比前几日舒心些。”隋珠浅笑。
阿蒲蒻忙把改药方的事跟她说了,“若孙医令看了也觉得没有问题,姐姐不妨换方子试试。”
隋珠打起精神顽笑说不晓得如何谢她。
“等姐姐病好了多教我念念诗,给我讲讲诗里的故事,回西南之前我要听个够!”她从檐下的杌子上把诗经拿起来,笑咪咪的说。
她从未想过要嵇成忧做什么, 她是一个简单的人, 没有那么多烦恼和不满足。唯一的苦恼来自随着年岁流逝越来越薄弱的喜怒哀乐之情,她担心自己变成一个冷漠的怪物。
已过去多日,她对那天的事仍然懵懵懂懂心存困惑,他的蛊毒已解开, 为何她的心境却没感觉出强烈的变化?只能安慰自己, 就像给隋珠看病的大夫说的,急不得,总会一天比一天变得更好。
比如, 她还牢牢的记着阿母, 没有忘记她。又比如,自从到汴京她遇到了很多很好的人, 嵇老夫人和隋嬷嬷,隋珠和翠白,还有他。想到他们,她心中是欢喜的。不用刻意告诉自己要如何高兴如何欢喜,心中自然就会生出喜悦。
出现在她生命中的一切都已经足够好了,没有什么可要他为她做的。
如此她便可以安心的回西南去,纵然嵇三哥不能跟她回苗疆,又有多大关系呢。
“我娘总夸罗姑娘纯真良善,对姑娘喜欢得紧。若叫她晓得三郎和姑娘无缘结亲,还不知有多难过多惋惜。就是我也舍不得姑娘,希望姑娘能在府中多留一些时日。”隋珠目中有些遗憾,温煦的望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