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得没错,她编不来假话,不晓得怎么骗人,更不忍心骗他。可是,心底的声音一直在说,不行的,不行的……
而他就像听到了她的心里去。“等我回来,”他还是这句话,声音变得没有起伏,“你愿不愿意与我成婚,和不和我在一起,你给我一个交代。”
翌日拂晓,他走了,去往追赶成夙的路上。
他带走了蔡翁,把眠风留了下来。
…
嵇成忧走后没几天,王相公家的二娘子突然传出身染恶疾,被送往湖州外祖家养病。
嵇老夫人以身体不适、需要将养为由,谢绝了众多想来拜望的世家夫人,就连近日在隔壁国公府小住的周家姑娘们想过府来请安,也被老夫人令隋珠出面婉言推拒。
春日的杨柳翠色渐浓,将军府大门深闭,宛如沉睡。等储君送昭烈皇后的棺椁从麟州返回,沉寂的府邸才会再次苏醒。
阿蒲蒻清楚自己该回去了。尽管嵇老夫人一意挽留,隋氏和隋珠苦苦相劝,都没有改变她的去意。
他走前,再也没有与她说过一句话。她和嵇老夫人送行,他率众远去,马背上的沉凝身影,在她的眼睛里越来越渺远,直到融入如烟绿柳中,变成一团模糊的灰色,他也没有回头看她一眼。
她很不是滋味,但终究还是怅然的松了一口气。就这样悄无声息的形同陌路,也许是她和他之间最好的安排。
当隋珠再次劝她接受老夫人的好意,作为嵇氏女郎留在汴京,阿蒲蒻问她,“如果上天给阿姐一次机会,让大公子活过来,但是不管你是哪家的女郎,他都不会再记起你。我相信阿姐也一定会愿意的,对吗?”
相比于一条鲜活的命,这只是一个很小很小的代价。隋珠呆了一瞬,先是默默点头,后又摇头道,“蒻儿,这不一样。”
“一样,”阿蒲蒻把灯影绢人小心翼翼的收到盒子里,落上锁头,自言自语道,“一样的,阿姐。我为他解毒本意是救他的命,如果他因为我,惹官家不快,和辅佐他的朝臣结仇,到头来,反而令他陷入更险恶的境地,那么,我到底是在救他,还是在害他?”
她的口吻淡淡的。已经没有那么难过了吧。可是,为何心口还在钝钝的痛。
第56章
也是在他走后不久, 英王妃来看望老夫人。
王令月在兴寿宫闯下滔天祸事,不但开罪了嵇成忧,还触怒了龙颜。王家落了口实, 不敢再肖想太子妃之位。英王妃不敢稍息, 一收到英王从南边传来的书信,就赶紧过来了。
英王在江淮巡视水利, 于修筑堤坝的河工中, 无意间擒住当年曹废后家的一个门客,门客向他招认了嵇成忧在苗疆中蛊毒的真正原委……
嵇老夫人, 阿蒲蒻,还有隋珠和隋氏,都变得神色肃穆起来。
英王妃眼圈泛红,垂泪道:“都是我之故,才连累二哥受了这些年的蛊毒之苦!”
事情的缘由还要回溯到当年,曹废后的侄子觊觎她的美貌, 撺掇当时的曹皇后为其指婚, 却被官家一道圣旨抢了先。从此曹氏子对嵇成忧怀恨在心,恨不能除之而后快。
等嵇成忧去西南,曹氏子暗中指使手下在当地找个擅用毒的巫人对他下毒。
那个黑苗巫女,据说本就患有疯症, 在那场混乱的械斗里, 她一把火把自己烧了个干净。
后来,在嵇成忧无情的复仇中,曹家尽被屠戮, 这个秘密被曹氏子带到了地下。
隋氏唏嘘不已, 叹道:“天不绝人路,得亏有罗姑娘。”
阿蒲蒻心中触动, 思绪纷纷。原来,他在苗疆中蛊毒,并非偶然。英王妃口中的黑苗巫人就是阿伽侞,把她抓走要挟阿母的是她,给嵇成忧下毒的也是她。
但是从来没有听阿母说过,她有疯症。对于这个神秘的长辈,阿母很少在她面前提起。
这些日子以来,她的思虑和心绪都比以往变得细腻,也更为敏感。她眼前就像蒙了一层纱,有什么东西越来越近,可是总也掀不开那层朦胧的纱,让她看不清真相。
她应该回去问问阿母。
王令卿仍在垂泪自责,“老夫人,王爷在信中跟我说,以前总是二哥为他殚精竭虑在所不惜,以后该由他来报答这份天大的恩义,才对得起他们总角相交、少年相助这十几年来的情义!”
老夫人脸上的皱纹舒展开,眼中冒出泪光,“好好,他二人本就是兄弟,是一家人哪。”
隋氏也忙上前安慰英王妃,说她如今是双身子的人,为了肚子里的孩子,万不可劳神伤心。
王令卿的手不由轻轻放到腹上,脸上露出温柔之色,破涕为笑。
“罗娘子,”她对阿蒲蒻说,“你若不弃,从今往后你我二人姐妹相称,以后妹妹到了兴寿宫,无论有任何难处,你只管告诉我,我任凭妹妹差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