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和光摸着尘封了多年的书案,仿佛看到了年少的自己,“小生子。”
老公公佝偻着身子答:“老奴在。”
“你姓什么,家住何处。”瑞德帝坐在范炎曾坐过的位置,像个老朋一样问着眼前的公公。
“老奴姓张,青州人氏。”
晏和光指了指旁边的木椅又问:“我们多少年没见了,你是如何进的宫。”
老公公早已看淡生死,扶着椅子坐了下来,交心似地回忆道:“三十五年了,当年圣上是所有皇子中最出色的一位,也是在这里范阁老收下了你,之后你就很少来文馨殿了,最后一次来,还是你初次征战那一年,至于如何进的宫老奴早已忘了。”
晏和光不再追问,人到了耄耋之年,生死早已看淡,只想图个清静自在,不想说的话,一句也不会出口。
老公公退下后,晏和光眼中微微发红,登基前两日,他约了范炎来到文馨殿。
那时晏和光站在黑暗中一直不语,范炎倒是看得很开,他问:“你恨我吗。”
“以前恨。”
范炎又问:“现在呢。”
“也恨。”
二人哈哈大笑了起来,范炎说:“先帝五个儿子,你是最小的皇子,你一直是大赤的人心所向,帝位的不二人选,你懂为臣为将为君之道,却因中心愤懑错失良机,这天下不可一日无君,先帝走的时候贤王在身边,等了你三日,如果不扶贤王,京都和天下都会血流成河。”
晏和光不在意去不去汝州,他想拿回皇位就一定拿得回,“所以以前恨,到汝州后想明白了。”
范炎凄凄笑着,知道晏和光心中所恨,“仲北只怪他出生太早锋芒太露,一个身上流着皇室血脉又太出色的质子是没法活的,若是晚生几年他一定会藏拙,保他一命。”
“我以为先生一定会保他。”
晏和光心似刀割,晏仲北是最像他的一个,是最有为君之相的一个人。
如果仲北活着,他也不会像如今这般被动。
听到仲北死的消息,晏和光每天都在想,有朝一日见到范炎一定要问他为何,没想到范炎如此坦荡。
这个答案他也知道,他想听范炎说点不一样的。
范炎道:“万般皆是命,你坐了这把椅子自然会懂。”
晏和光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
“玉玺是父皇还是你送出京都的。”
范炎摆了摆手,“不重要了,大赤你能治理,家事你需费心了,既生晏南修何生晏闲双。”
那日范炎推开文馨殿的门,暖黄色的灯光溜了进来,他合着宽大的袍子,看得出已瘦得不成人形,和晏和光的记忆里圆润的躯体相去甚远。
晏和光跪在地上送了他最后一程。
苏福喜领着范炎消失在文馨殿外。
晏和光跪在地上一直没有起身,从江浸月死后他没再哭过,这次无声的泪落了满脸。
他的老师用自己的身家性命保了大赤安宁,也犯下了改圣旨诛九族的重罪。
若不是寒云去了趟范府,范炎羞愧上吊自杀,再加上新帝登基大赦天下,范家一脉就真的不复存在了。
瑞德帝明白,以范炎的傲骨他绝对不会自己寻死,要死也得死在御笔圣旨之下。
也就是那时晏和光觉得寒云这人有点东西,背上了一世骂名,却保住了范氏一族人的性命。
第22章 纨绔
老公公又蜷在门角打起了盹,苏福喜跟在晏和光后头,踩出一个个深浅不一的雪脚印。
庚戌年的雪下得特别晚,皇宫里白得有些晃眼,转瞬晏和光已坐上这把椅子一年多了。
这一年多里,他明白了帝王术中庸和权衡一个也不能少。
当年的冲动害死了南芝,害死了仲北,也让南修和他产生了,怎么也化解不去的隔阂。
他们晏家个个都是情种,因为心爱之人误的事,犯下的大错,也不是他晏和光一个人。他绝对不会让晏南修再重蹈覆辙。
女人死了就死了,南修总有一天会看明白。
梅花园里树尖子上已挂了一层银色,小太监把暖炉递给苏福喜就退了下去。
晏和光握住暖炉问:“南修像朕吗?”
苏福喜答:“像极了。”
晏和光看着不断落下的鹅毛大雪,道出了在他这个年纪才明白的道理。
“他没朕命好,他太年轻了,他这像极了朕的脾气,会害了他。”
“回吧!”
晏和光拍了下大氅上的白雪,“张生是张久仁的儿子吧!他如果愿出宫,就放他走吧。”
苏福喜回:“好。”
当年张久仁写了一首诗,在边疆被广为流传,被有心人利用就被砍了头,唯一的儿子入了宫做了阉人。
那年张生已到了娶亲年华,明白了命运的残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