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王点头允准。他上马离开前,目光不经意地再次扫过那个忙碌的青色身影,说了句:“医兵可还够用么?”
汪大人随了宁王眼光转头一看,心头猛地一紧,冒出一头冷汗, 躬身惶恐道:“王爷,下官……下官正欲向王爷请罪!当日下官恳请王爷允准徐典记入医官序列, 只盼能借重她之殊能,万没敢想以粗重医活相劳,下官……万万不曾料到……”
他顿了顿, 偷眼觑了下宁王的神色,继续说道:“徐典记她……实在用功,不仅将韩医师等人所授牢记于心,更私下向老医兵请教,做了大量战伤急救的练习,包扎、清创,无不细心钻研。今日事发突然,伤者众多,她……她便主动投身救助,下官一时疏忽,未能及时阻拦……此皆下官失职,未能体察王爷深意,请王爷重重责罚!”
他深深拜下:“王爷放心,往后……往后下官一定想方设法,定要拦住徐典记,绝不让她再沾染这等血污之事,不令她有半分劳累!”
待汪大人抬起头时,宁王一行已打马而去。
当日扎营时辰,比之往日更晚了一些。
友铭仍是过来送饭,似若无意地说了声,王爷今夜怕是歇不下,因了今日的突厥游骑扰袭,王爷要带人先行往前多探二十里……
友铭见徐菀音停了手中事务,静静听自己说话,高兴起来,忙细细对她讲述王爷这几日的诸般情形,又说今日遭袭时,敌军中的神箭手盯上了王爷,对着王爷射了几十支连珠箭后,才被我方打落了马……
说到此处时,友铭却是拿起腔调来,不再往下说。
徐菀音见友铭故意作态,便将他送来的食盒塞回他手里,要将他推搡出帐。友铭忙告饶,才说道王爷腹上被一支利箭擦伤,幸喜箭上无毒,韩医师已及时替王爷处理包扎了。王爷其后又是巡视战场,方才又带人从营地出发,骑马往前探去……想来应是无事,徐公子莫要担心牵挂。
徐菀音闻言,默然不语,心中升腾起一阵莫名难言的忧虑之感来。
她失忆后,得宁王万般怜惜爱护;又有柳妈妈在一旁令她确信,宁王便是自己此生最为亲近的爱人;那日柳妈妈更是详详细细与她讲述了,过去一年多来,宁王李贽与她之间甚为曲折的爱恋过程……
她虽恼怒宁王隐瞒了宁王妃之事,自怜自艾于自己的悲惨遭遇,恨自己被宁王“箍”着却毫无办法,因而将他与自己之前的种种,一股脑推翻在地。却毕竟回避不了本心——她怎可能对宁王之爱毫不在意?她又怎可能对那个一颗心都牵挂在自己身上的英朗俊彦之人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听得友铭仍在唠唠叨叨说着,道是中军大帐内备好了浴桶,宁王今夜恐要到半夜才回。又说王爷吩咐自己可来请徐公子去帐中洗浴,帐中甚是安全,徐公子大可安心……云云。
徐菀音打断了友铭,问他:“王爷伤口可深?竟能亲自去探几十里路么?”
友铭圆睁了双眼,也不知是刻意夸张还是怎的,说道:“徐公子您可是问到点子上了,方才入营时,小的替王爷解衣查看伤口,见那血又流出好些,将韩医师打的绷带都浸透了,韩医师又来处理了一番,他都劝王爷莫要亲自去探路,王爷却是不听呢……也不知……若当时是徐公子劝的,王爷会不会听……”
徐菀音白他一眼,又问:“王爷伤口究竟有多深?”
友铭挠挠头,道:“倒是不算太深,却有些长……”伸出一个巴掌比划了一下,“快赶上小的这巴掌长了,您可是没看见,当时解开那软甲时,王爷血流不止,皮肉翻卷着,看得小的……都觉着疼。”
“那么长的伤口,怎能洗澡?”徐菀音皱眉问道。
友铭被她这么一问,不好意思地嘿嘿笑起来,“王爷确是不能洗澡,韩医师明明白白吩咐过的。他就是让小的替您备下浴桶,说您定是想好好洗洗了,恰好他今夜不在帐中,您一会儿可放心过去……”
徐菀音随征北军行军十来日,那刘将军替她想得甚是周到,每日里都替她备了不少水用于梳洗。苦于并无合适之所用于洗澡,因而她每日里只得将帕子蘸了水,在身上细细擦拭。又加之身上裹了束胸绢布,早已是闷腻得极为难受。此时听友铭一再说起中军大帐内的浴桶,又说宁王已外出探路,心中便忍不住有些活泛起来。
突然又冒出个疑问,便问友铭:“王爷受伤时,身上不是穿了甲胄么?那甲胄如此不管事?竟能让他伤成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