瑜安瞧着窗子,半晌平声道:“把那孩子叫进来吧,把桌上这两块儿糕点给他吃。”
“姑娘。”
宝珠意外地唤了一声,心里的窝囊劲儿一下子就憋得她胸口疼,合着方才讲的话,她愣是一个字儿都没听进去,怎得还要低三下四求和。
瑜安不为所动,换上哄人语气:“听我的,你去将他叫进来。”
宝珠理解不了,只能极不情愿地折身开门去,朝着那孩子喊了两声,把人招呼进门。
如人料想,林家缺乏教养,孩子性格顽劣不堪,区区五六岁大小的孩子,率先进了外人的家,不是问好害羞,而是大摇大摆地在屋内转一圈,随手拿起瞧见的物件端详,然后一脸嫌弃地放下。
“吃不吃?”瑜安推了推桌上的糕点,示意道。
那孩子转着贼溜溜的眼睛,撇嘴道:“我姑母说了,你们这儿院子里的东西不干净,都是脏手段得来的。”
脏手段。
褚行简罪名其一便是贪污受贿,此话意味很明了。
宝珠火气“蹭”一下涌上来,扬言要打,那孩子偏生是个坏根,挨了宝珠的打后,当即伸手扬翻了瑜安桌角的砚台,将瑜安抄写好的佛经毁得一干二净。
“你们都是坏人,活该!”
宝珠见到瑜安着急忙慌挽救抄写好的佛经,气不打一处来,抓住那孩子的衣裳,就是狠狠一顿打。
孩子挣扎不过,只能靠着嗓门喊人。
隔壁林姨妈听见自家孙子撕心裂肺的哭声还得了,当即冲了过来,从宝珠手里把孩子夺过去,护在怀里。
“多大的人了,还跟孩子计较,怪不得不招人待见,扫把星!”说罢,还顺带“啐”了一口。
宝珠叉腰,正当开口理论时,瑜安上前挡在了她面前:“养不教父之过,姨妈若是当真疼爱孙子,应当把孩子交由父母身边好生教导,你当着孩子的面口不择言,也不怕哪日被孩子学了去,丢了长辈的脸。”
不比之前,林姨妈这次没了顾及,硬气道:“没了你爹,你是哪根葱,用得着你来教我?我们家的孩子再差,也没学会害人。”
瑜安端端正正注视着她,一副不为所动的样子。
还就是因为这番样子,叫林姨妈越是看不顺眼。
“你当心哪天被赶出纪府,连如今这般好日子都过不上,我这就去晚芳院,叫你好好瞧瞧颜色。”
林姨妈恶狠狠指着瑜安的鼻子,宛若街头发了疯的恶婆娘,没了之前的半分体面,哪怕是抱着孩子往外走的时候,嘴上都是骂骂咧咧的。
就像她方才说的,之前怕她有个首辅爹,如今倒台,丑恶嘴脸就半分不落地露了出来。
宝珠关上门,才有了后怕劲儿,她什么都不怕,唯独就怕有人在沈秋兰面前嚼舌根子,给她家姑娘再出刁难。
在屋中直跺脚想办法,反观瑜安,又不骄不躁地重新研墨。
“我就说不能把那孩子招进来吧……”宝珠急躁,“姑娘,你怎么不想想办法,任由那婆娘胡诌,给咱扣帽子?”
瑜安尽量定下心性,稳住笔头,久久未语的模样叫宝珠窝囊,气得一下午没说话。
天黑,瑜安还要赶夜抄写,宝珠拿着换好的新蜡放桌上。
“拿走,剩下的这个也能用。”
宝珠:“旧蜡没剩多少了,用着伤眼睛。”
瑜安:“听我的,去吧。”
宝珠不语,闷着头下去了。
漫漫长夜,时间一点一滴就在纸笔上消耗了,昏暗的灯光叫人眼睛酸涩,瑜安朝着手心哈了哈气,盯着要灭不灭的灯芯,心头不禁压上了块石头。
估摸着时间,应该也要来了……
外面打更声传来,已到子时。瞧着手边还有一沓,瑜安便咬着牙继续拿起了笔。
不过半晌,门口突然传来声响,那道熟悉的身影掺着深夜的寒露而来,叫室内又冷上几分。
对上那双熟悉又陌生的黑眸,如前世般久远的昨日之事又映现脑海,一幕一幕,叫她不敢忘却半分,即使做好了准备,脑中推演了无数遍。
瑜安僵着悬在空中的手,愣了几瞬才记起开口:“这般晚,大爷用饭了吗?”
“用了。”
纪景和温声回,听不出什么情绪,说罢便找了处位置坐下。
之前闹的事情历历在目,有怨恨在,有较量在,即使隔了时间,也不能完全淡然,始终像扎在心底的刺,时时刻刻提醒着彼此。
尴尬随着周身空气蔓延,叫二人都不好轻易开口。
瑜安放笔起身,将桌上的茶给纪景和倒了一杯,“大爷要歇在这里吗?我现在叫人送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