味道嘛......只能说足以饱腹。
一看就知道,定是这里的厨子平日里并无多少做点心的时候,眼下来不及准备,只好匆匆去外头买了些用以待客。
孟砚想起昨日晚膳时分女儿说特意交代了厨房,今日要做黄鳝丝绕嫩芦笋,直道端午要食鳝,还取了个雅名叫“灵蛇护新篁”。再看这干巴巴的点心,哪里有什么胃口,只埋头一味地饮茶。
毕竟这茶还是不错的——想必是裴府的好茶。
“这碧螺春观之芽叶舒展似云絮铺叠,品之唇齿留香,当真是极品。”孟砚赞道。
“大人喜欢便好。”裴序淡声道:“请慢用。”
饮了不过半盏的功夫,小厮取来了信笺和一方砚台。裴序将信笺递给孟砚,“长公主亲笔,请孟大人转交令爱。”
孟砚接过信笺,上印长公主府的印信,而那砚台仔细看去,竟是一方端溪紫石砚,他连忙推辞,“多谢少卿费心。可这砚台名贵,实在是愧不敢当。”
“长公主说,好画需配好砚。孟大人切勿推辞。”裴序轻叹,仿佛含着些许无奈,“否则,在下实在难向长公主交待。”
两人又是一番你推我让,孟砚推辞不过,还是收下了砚台。
饮罢茶水,扫了眼天色,裴序起身,道:“时候不早了,想来孟大人家中久侯,我也不便久留。”
孟砚早就归心似箭,闻言立刻顺势告辞。裴序相送至院门,他归府后换下绯色官袍,只着了一身素色衣衫,整个人瞧着越发清瘦。孟砚瞥见他空荡荡的庭院,又想起方才那干巴巴的点心,一时动了恻隐之心。
“裴少卿……”孟砚踌躇片刻,“若不嫌弃,不如到寒舍一同用膳?长公主的喜爱,由少卿亲自转达,想来会比我转述更为精确些。”
裴序眸光微动,推辞道:“如此...是否太过叨扰?”
“哪里的话!”孟砚忙道:“裴少卿肯赏光,寒舍蓬荜生辉。”
裴序颔首,“那便叨扰大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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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府处处可见精致细腻的布置,甫一穿过垂花门,裴序就听到了许多不同的声响。廊下悬着鸟笼,里头的画眉正啁啾鸣叫。溪水淙淙,岸边栽种一片萱草花,粉黄橙红正是热烈。几声“吱呀”轻响,原是一架木秋千微微晃动。
最安静的当属往来下人,步伐稳健轻盈,走路都轻手轻脚,极有规矩。
“父亲再不回家,菜都要凉透了!”
清脆的女声从内院传来,人未至声先到。裴序脚步微顿。
孟砚忙解释,“小女不知有客,多有失礼。”
话音刚落,孟令窈的身影自月洞门后出现。她未施粉黛,素着一张脸,裹了身料子柔软的藕色衣裙,一头乌发只用支玉簪松松挽着,便径直走出来了。
迎面裴序,她明显一愣,“你怎么在这?”竟是连称呼都忘了。
裴序怔了怔,旋即垂眸。只是他曾着力训练过记人的功夫。一眼就获取了足够的信息。除了唇色略淡了些,她似乎与平日并无二致。
不,还有一处——他才意识到,她的眼睛是偏圆的,而不是他记忆中的眼尾上挑。莫名显出几分稚拙可爱。
“是为父请裴大人来转交长公主的信笺。”孟砚解释。
孟令窈瞪了父亲一眼,也顾不得规矩,转身就走,“既如此,父亲自己好生招待。”
“这……”孟砚向裴序连连告罪,“小女平日被宠坏了,裴大人见谅。”
裴序眼睫低垂,“无妨。”
晚膳时分,孟令窈再次出现,已换了身月白织金边的襦裙,重新描了妆,眉眼间的灵动被勾勒得更加精致。裴序视线飞快掠过她的眼睛,稍有些遗憾——果然,她的眼尾又变成了微微上挑的模样。
蓦地,他目光凝固在孟令窈的左手掌上。那里不知为何,缠着一圈纱布。稍不注意便与她洁白的衣袖融为一体,可一旦注意到了,就显得格外扎眼。
直到见她随意用左手端了茶盏,裴序才终于移开视线。
八仙桌上,仆役将膳食一一布好。孟令窈心念一动,招了小丫头过来,叫她把裴序引到了不大亮堂的背光处落座。
裴序没什么反应,安然随着指引坐下。
谁知灯火一照,反将他轮廓勾勒得愈发分明。
灯下看美人。古人诚不欺我!
单从钟夫人愈发温柔的声线便知,效果显著。
“听闻少卿平日里公务繁忙,连裴府都不常归,不知平日起居如何打理?”钟夫人关切道。
“一应皆由府中仆役照料。”裴序回答得谦逊,“粗茶淡饭,足以果腹即可。”
钟夫人听罢,笑容愈发和善,连连点头。
难得难得,出身名门,还没那些骄奢淫逸的毛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