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令窈收回思绪,开口道:“菘蓝,我好似睡着了,还…做了个梦。”
菘蓝仔细端详她的脸,“是见您闭目养神了一阵,连半炷香的时间也不到。”
因而她起初并未出声唤醒,后来才意识到不对。
“是做了噩梦吗?”
孟令窈轻轻“嗯”了一声,“是极坏的梦。”
“梦都是假的。”菘蓝宽慰,“您定是近来奇谈志怪的书看得多了。”
孟令窈没有应声,转而问道:“今日宴席,陆鹤鸣也来了吧?”
“来了,入府时我瞧见了陆家的马车。”
这在孟令窈的意料之中,不算稀奇。
长公主府的初雪宴,遍邀京中才子佳人。
陆鹤鸣是去年春闱的头名,殿试又得了圣上青眼,点为状元,领了翰林院修撰的职。从六品的官职在这掉下一根树枝子都能砸到三个二品大员的京城谈不上显眼,只是他毕竟年纪尚轻,人又生得俊俏,陆氏在吴郡也是望族,算得上众人眼中前途无量的青年才俊。
至少,配她这个四品太常寺少卿家的姑娘,绰绰有余。
孟令窈同他在书铺相识,恰巧看中了同一本书,又恰好有相同的见地,一来二去便相熟。
可世上哪有那么些巧合?
为着书铺一番偶遇,孟府的小厮可是蹲守了足半个月。
从这江南才子入京,孟令窈就瞧上了。京中不乏比陆鹤鸣家世更好、相貌更盛、才学更高之人,但是几样兼具又性子好,同她在一处,不会落了下乘,更不会压下她的风头。
这般恰到好处,最是难得。
在孟令窈的夫婿候选名单里,他凭着综合实力后来者居上,跃升为第一。
及至上月,状元郎送来的诗集夹了信笺,暗指想要上门提亲。
女儿家要矜持,孟令窈拖着未曾应答,但依照她的计划,是不打算拒绝的。
只是……
那场梦太过真实,叫人心有余悸。
或许该差人去陆鹤鸣的家乡吴郡好好探查一番……
游廊转角突然传来脚步声,菘蓝忙拉着小姐往梅树后隐藏身形。孟令窈蹙了下眉,手指攥紧斗篷。
朱漆廊柱下转出一行人,当先的中年男子躬着身,一手伸向前指引方向。
孟令窈认得出来,是长公主府的大管家。
他身后跟着个雪色狐裘的年轻公子。
那人身形颀长,眉眼如墨色山水,步伐不疾不徐,腰间坠着一枚羊脂玉佩,竟比枝头积雪还要莹白三分。
孟令窈飞快扫了一眼,收回视线,松开手指,脸上情绪淡淡。
瞧瞧,最压她风头的人来了。
第2章 三抢风头 蜡梅正好,宜偶遇
“回席吧。”
来人消失在拐角,孟令窈从梅树后绕出来。
“嗳。”菘蓝脆生生应下。进门前,她将手炉交给小厮,叮嘱他再去续些炭。
不知是暖阁炭火烧得太足,还是鹿肉补气血的功效立竿见影,再回到屋里时,小姐们脸上纷纷浮现了几缕红晕。其中由以素馨县主颜色最佳,连耳垂都透着红。
今日席上有两位县主,皆是圣上手足的女儿,永宁县主早已成家,素馨县主则正是“二八年华”,还待字闺中。许是前者年纪更长的缘故,无论是圣上还是长公主,都更看中她一些。
桌前新上了一碗燕窝雪梨羹,孟令窈垂着眼,不紧不慢地搅动,耳边私语此起彼伏。
“知道么?今日裴大人也来了。”
“当真?!”
“自然是真的。”文信伯府的小姐压着嗓子,“方才听我兄长的小厮提了一句,说在前院瞧见了裴大人,真真是芝兰玉树,把琅玕水榭最好的景儿都比下去了。”
那声“景儿”的尾音绕了七个弯,言辞恳切又深含扼腕,只恨不得身在现场,亲眼目睹河东裴氏长公子的风采。
孟令窈舀着甜汤的银匙顿了顿,抿下了第一匙。
裴序,字雁行,京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裴氏大公子。
出身名门,风姿出众,还学得一身本领,君子六艺无一不精,在官场亦是如鱼得水,年纪轻轻便简在帝心,官任大理寺少卿,掌律令刑罚。去岁破了晋城知府与当地豪强富贾相勾结私采铁矿的大案,更是朝野上下,无人不知。
堪称京中无数少女的春闺梦里人。
孟令窈却不喜欢。
他们素有过节。
她记得最深的有三次。
第一次,是前年上巳节,她在京郊的栖云山画了整日的《春山烟雨图》。诚然,她算不上什么真心爱画之人,只是爱听那些不重样的溢美之词。但禁不住山间春色极好,青黛色山峰在薄雾后隐隐约约,山脚落英缤纷。
连教她作画的谢大家都说此画可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