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净秋霎时间就明白了一切,怪不得那日秀崖山闹出了动静,却无人说得清到底发生了何事,表哥和令窈姐姐皆是含糊其辞。
“所以他掳了我,是要胁迫祖父?”她很快想通了关窍,俏脸一沉,“真是打错了算盘!我祖父最是正直,绝不会与这等宵小之辈同流合污!”
话音未落,她忽然想到什么,声音低了下去,“那我们的性命……”
沈小山见她面色发白,岔开了话题,“谢小姐,您可注意到这屋子有些古怪?”
谢净秋回神,抬眼看他。
“这屋子潮气很重。”沈小山指了指墙角和窗户的缝隙,“您看这些痕迹,都是水汽长久浸润留下的。我们应当在水边。”
谢净秋仔细一看,果然如他所言。墙角的木板有些发黑腐烂,窗棂的缝隙间也有青苔的痕迹。她点点头,“我也觉得这里湿得厉害,衣裳都黏在身上了。”
沈小山舔了舔干涩的嘴唇,又道:“凌晨时分,我听到了些动静。”
“你都烧成那样了,不好好歇着,还竖着耳朵听什么!”谢净秋没好气地瞪他一眼,“万一烧坏了脑子,令窈姐姐岂不是要怪我?”
沈小山不好意思地垂下眼睫,耳根微红,“……职责所在。”他顿了顿,“那声音,先是轰隆一声巨响,随后便是哗啦啦的摩擦与撞击声,持续了一阵子。”
谢净秋歪着头想了想,忽然眼睛一亮,“船!是船只靠岸的声音!”
“正是。”沈小山眼中浮现赞许,“我家乡在姑苏,水路纵横,对这声音再熟悉不过。那轰隆声是石锭抛入水中作锚,紧接着便是铁链放下,摩擦船舷的声音。”
谢净秋常偷溜出去码头边看热闹,对这些自然不陌生。她点头道:“如此说来,我们此刻便在码头附近了?”
“极有可能。”沈小山分析道:“金陵漕运发达,码头不少。谢小姐可知都有哪些?”
谢净秋掰着手指数,“石头津、查浦、新亭江、烈洲……”
“烈洲太远了,依照我们被掳走的时间,不可能到那里。”谢净秋蹙眉细想,“剩下几个,都有可能。”
她闭上眼,努力回忆着金陵的地理方位,以及那些日子里与袁小姐相处时听到的只言片语。忽然,她睁开眼,“应当是查浦码头!”
“袁小姐曾同我说过,她父亲常去查浦巡查漕运。查浦是石头津南延的码头,多用于寻常商货的吞吐,不同于石头津,乃是皇家码头,军民两用,管理极是严苛。若要动些什么手脚,查浦最为便利。”
沈小山颔首,“谢小姐心思缜密。”
谢净秋苦笑,“可知道又如何?我们被困在此,消息传不出去,外头的人根本不知道我们在哪里。”
“未必。”沈小山沉吟片刻,“他们既要借您来要挟谢家,定会让您做些事,譬如交出什么贴身之物以作凭证,好让谢家相信您确在他们手中。届时,或许能在那物件上做些文章。”
“眼下烦恼无用。”沈小山靠在墙上,声音虚弱却沉稳,“不如养精蓄锐,静观其变。”
谢净秋心中生出几分安定。她点点头,托着腮,默默整理思绪,等待着那不知何时会到来的转机。
“裴雁行!你莫要欺人太甚!”谢崇安一掌拍在紫檀木书案上,震得笔架上的湖笔都跳了跳,“当真以为老夫不敢动你吗?”
书房外,几个伺候的下人噤若寒蝉,互相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惧。老太爷许久未曾发过如此大的火了。
书房内,裴序长身玉立,面色平静无波,仿佛那雷霆之怒并非冲他而来。他微微拱手,“老太爷息怒。下官职责所在,依法办事,若有得罪之处,还望海涵。”
“职责?依法?”谢崇安气得胡须微颤,手指几乎要点到裴序鼻尖,“谢瑢之事,老夫念你年轻,不予深究!你如今竟又将主意打到我谢家头上,真当我谢家是任你拿捏的软柿子不成?”
侍立一旁的孟令窈适时上前,柔声劝道:“老太爷,您消消气,裴大人他……”
“孟丫头你不必替他说话!”谢崇安打断她的话,语气愈发激昂,“这金陵城,还轮不到他一个黄口小儿来指手画脚!我谢家立足此地百年,什么风浪没见过?”
裴序眼帘微垂,“老太爷言重了。下官所为,皆是为朝廷效力,为百姓请命。若谢家行得正坐得直,又何惧下官查证?莫非……真有什么不可告人之秘?”
“放肆!”谢崇安怒极反笑,一挥袖袍,带倒了桌角的青瓷茶盏,清脆的碎裂声格外刺耳,“滚!给老夫滚出去!我谢家不欢迎你这等目无尊长、狂妄自大之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