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令窈想着想着忍不住打了个冷颤,赶紧捧起菘蓝斟好的热茶慢慢喝了一口。
幸好、幸好……
车外传来苍靛的小声惊呼,“嘶,好深。”
菘蓝掀开一丝轿帘缝,“做什么呢?”
苍靛举起手里的白羽箭,是方才裴序阻止陆鹤鸣动作的那一支,又指了指车辕。
车辕上留下一道深达寸余的痕迹,在无声诉说着方才的惊险。
茶水蒸腾出热气,在长睫上凝结成细密的水珠,孟令窈眨了眨眼,不得不承认,能百步穿杨,确实比锤丸百发百中来得更震撼些。
“好大的力气。”菘蓝探头看了看,而后义正言辞,“小姐,我们该向裴大人要赔偿。”
孟令窈忍笑,点点菘蓝,“你不嫌丢人,我还嫌丢人呢。”
菘蓝小声嘀咕,“弄坏了人家的东西,本来就该赔。”
“就是就是,还带走了我们家沈小山。”苍靛附和,“也不知道能不能护好他。沈小山一顿要吃足足五个馒头!”
孟令窈哪里不明白他们俩是在逗自己开心,眉眼舒展,“放心吧,裴少卿这点本事还是有的。”
能一口道出沈小山的名字,还恰到好处地出现在这里,孟令窈无法不相信,恐怕从沈小山进城开始,这一切都尽在大理寺的掌控中了。
罢了,姑且算裴序做到了“食君之禄,担君之忧”吧。
路上耽搁了一阵,回到家的时辰比预计的要晚了些许。
孟令窈爱洁,仍是坚持沐浴更衣。孟家不缺这点炭火、也不少热水,自是顺了她的意。
只是她一头长发,又极浓密,弄干要好一阵。
菘蓝用细棉布绞干水分,又拿了把小扇子慢慢扇,清淡的香气便随着风蔓延开来。屋里炭火烧得暖和,倒是也不觉得冷。
孟令窈倚在罗汉床上,刚沐浴完的脸颊泛着热水浸泡后的绯红,连指尖都透着微微粉色。
已到了她平常入睡的时候,菘蓝拨弄头发的动作又很是舒服,她双眼迷蒙,昏昏欲睡了。
忽地想起什么,孟令窈睁开眼睛,“菘蓝,白日里周逸之送的雪兔灯放在哪儿了?”
小兔子雕得颇合她心意,哪怕知道是哄女儿家的小把戏,不过么,无论如何,肯用心就是了。
“小姐放心,我放在窗台上了,外头冷,一时半会儿化不了,您明天早上还能瞧见呢。”
“嗯,如此便好。”
孟令窈安心了,靠回软垫,不知不觉睡意重新拢住双眼。
睫毛动了一下,她再一次整个人坠入梦中。
第8章 二场噩梦 她大抵是不会放在心上的……
孟令窈知道自己在做梦,她好像浮在半空中,以一个局外人的视角看着梦里的一切。她甚至知道自己已经成了亲。
等等、成亲了?
和谁?
她带着满腔疑惑看见自己梳着已婚女子的发髻,衣着华丽,满头珠翠。
还好,至少嫁的是个富贵人家。
却不知为何脚步匆匆,几乎是小跑着进了寺院。
寺院门口牌匾上清清楚楚挂着三个大字——慈安寺。
有和尚试图拦她,被菘蓝一把挥开。
好菘蓝!
她的视线紧紧跟着飞扬的裙摆穿过重重庙宇、穿过慈安寺后院幽深的竹林,停驻在一间禅房外,裙角短暂停滞了一瞬,而后猛地推开房门。
“吱呀”一声,房门大开。
佛门清净之地,本该潜心礼佛的蒲团上,周逸之搂着个容貌昳丽的小和尚,见她闯进来,不慌不忙合拢衣襟,笑着拉她的手说:“娘子别生气,不过是解闷的玩意儿,我心里只有你一个。”
孟令窈胃里一阵翻涌,险些吐出来。
“窈窈?”钟夫人披着外裳推门进来,见女儿脸色苍白,披散长发愣愣坐在罗汉床上,连忙将人搂住,转头吩咐小丫鬟,“去煮安神汤。”
她见女儿回来的晚了些,特地过来看看,谁料正遇上这般场景。
孟令窈闭了闭眼,深深吸了一口气,方才从梦中缓过来。
“又梦魇了?”
孟令窈倚在母亲怀里,无力地挪了两下头,而后一五一十将梦境说了个干净。
钟夫人越听眉头越紧,最后重重拍案,“这些公子哥儿真是越发不像话!前有陆鹤鸣道貌岸然,后有周逸之……简直、简直混账!”
她气得胸口剧烈起伏,恨不得立刻取来库房的大刀断了这狗男人的尘缘图个干净。
孟令窈一口一口喝完了安神汤,总算压下了那股恶心感。
有了陆鹤鸣“珠玉”在前,这回她对梦境的接受程度已经好了很多。
至少梦里的周逸之不曾害人性命不是?
心中涌起一阵说不上是可笑还是荒唐的情绪,孟令窈扯了扯嘴角,还分出了点心思叫来外间的菘蓝,“把那盏雪兔灯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