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中的寿宴后来又延续了一段时间,将近亥时才结束,出宫登车的时候,陆悯反正已经完全不说话了。

安静得有点诡异,识迷借着车外的灯火观察他,见他正襟危坐,双目紧闭。

凑近些,闻得见他领上的酒气,她伸出手指捅了他一下,“是醉了,还是失活了?”

他一动不动,但眉心却精准地皱起来。识迷了然笑了笑,果然人不用那么无懈可击,适当的不成器,才更有烟火气。

她拍了拍自己的肩,“头晕么?来,靠着我,我让你借力。”

他不为所动,宁愿偏过身子,倚向车围。

热脸贴了冷屁股,真是好生无趣。她也不计较,转头看向窗外,圣寿日全城庆贺,连天的烟火放了很久,直到现在,空气中还留有浓郁的硫磺味。

心下开始琢磨,山河坊离龙城很近,越是近,与贺宝林的联系越紧密。她相信一个入了宫的女子,不会甘愿在冷宫了此残生,她一定会想尽办法接近圣元帝,但也因为不得宠,基本不会有人留意她。

也许有人会说,皇帝的画像又不难得到,照着画像做嘛,可这世上哪有丹青妙手,能把画像绘制得分毫不差!当初她为了拓制陆悯,可是从不缺席他公开露面的场合,比起那些仰慕他的女郎来,痴迷简直有过之而无不及。前前后后看了十来次,反复确认他的身量样貌,这才做成备用的小五。

唉,不提了,提起一把辛酸泪,现在都不敢回想,当初是如何眼巴巴盯了他半年的。

眼下又有更棘手的麻烦,车辇停下了,太师却死活不肯下车。识迷没有办法,只好招呼白鹤梁:“白参赞,主君好像不行了,你力气大,把他抱进去吧。”

第33章

白鹤梁摩拳擦掌就要上前, 在接触到太师衣袍的前一刻,听见一声低叱:“退下!”

吓得他魂飞魄散,飞快转头看了夫人一眼,飞快避让到了一旁。

识迷只得不情不愿架起手臂, “看来还得是我。”

车内的那只手, 终于缓缓探了出来。清嫩修长, 骨节分明,食指的赤金戒圈在灯火下璨然闪出幽光, 像落进水里的人寻找救赎, 划拉两下, 一把扣住了她的手腕。

太师弯腰从车舆内出来,步履虽然极力保持平稳, 但还是有些踉跄。落地那一瞬向前倾倒,识迷没有多想就来扛举,险些直接被压趴。

还好,她算是有一把力气,用两手勉力搀扶住,引他一步步走进府门。繁复的袍裾, 随他的迈进错综地开阖, 金银丝闪了又闪。刚走上几步, 他又昏沉起来,人也歪斜着, 直直靠在她身上。

所以先前他到底在装什么?现在不还是要麻烦她!识迷嗫嚅着抱怨,人假清高真不好,白放着护卫那么大的力气不用,尽来难为她这个小女郎。

“替主君熬醒酒的汤药来。”她偏头吩咐一旁不知如何是好的参官,“再把书房的被褥铺排起来, 主君说他今晚要挑灯夜读。”

都喝成这样了,还说他要挑灯夜读,这女郎是真不拿他当人看。

他脑袋不屈地昂了昂,最终还是无力反驳,耷拉了下来。

参官自然是没有异议的,吩咐内赞去安排。看着摇摇欲坠的主君和女君,伸出两手帮忙不是,不帮也不是,最后实在有力无处使,便紧跑几步在前引路,把人引进了书房。

陆悯的书房,大概是识迷见过最大最气派的了。因为时常要会见官员,进深了不得,那布局,简直如寻常人家的厅堂。

前面议事,后面作休憩所用,识迷艰难地把他送进后寝,见他倒在床榻上不动弹了,这才惨然直起腰来。

“险些要了我的命!”她撑腰大喘气,待平复了一下嘱咐参官,“找人来给他擦擦脸,再洗洗脚。”

原本还要让内赞给他宽衣的,但仔细一想不合适。万一有人生邪念,想靠煮饭上位,纳妾是小事,被人看见胸口的红线可事关重大。

所以还得她来,吭哧带喘地抽了他的腰带,解开他的交领,随手脱掉两只袖子,然后胡乱替他盖上被子,就大功告成了。

一切安排妥当,已将近子夜了,她发现自己又累又渴,赶紧二话不说,回到了自己的卧房。

在床榻上坐定,两眼昏花看灯都重影。简单洗漱一下,直挺挺地瘫在床上,这才觉得魂魄归了位,终于捡回来一条小命。

可是累过了头,一时竟又睡不着了,她从枕下掏出一个木质的匣子,贴在耳朵上。匣内隐约传来啜泣声,有人轻声劝解:“宝林娘子,夜很深了,何必为这种小事让自己伤神。先睡吧,明早婢子去问问,是不是内侍分发的时候,不小心漏了我们。”

上一篇:名门第一儿媳下一篇:惊山月

尤四姐小说推荐:

耽美作者主页排行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