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夔卫将军顿时讪讪,“军中一切如常,并没有军情要向太师禀报。”
上首的人笑了笑,“那是我办事欠妥,以至于将军总看我,认不得我了?”
这下卫将军更慌了,忙道:“不不不,卑职绝无此意。只是觉得今日太师气色好了许多,看来还是要多多颐养,保重身子。”
陆悯方才合上手里的文书,淡声道:“诸位也共勉,公务要紧,自己的身体也要紧。偶尔歇上两日无伤大雅,若是要告假,我这里没有二话。”
太师今日心情似乎不错,众人见状也松了口气。议事堂里的气氛难得这样轻松,参机岑屹楼把手牌送了回去,“三日后面圣,最迟明日中晌就得动身。”
陆悯颔首,几时走,怎么走,并不用向底下人交代。只说神道的工期要抓紧,“我与诸位盘桓在这陪都,已经一年多了,早些完工,也好早些回白玉京。”
众人说是,到底要升迁,还得在天子脚下。这重安城的工程虽然事关重大,对比上都六卫,却等同流放。太师当初是为了避锋芒,免于功高盖主的嫌疑,才退居到重安城,现如今两年过去了,朝政早已稳固,君王驾前总不露面,终究不是好事。
议事堂的琐事全都处理完,天已经擦黑了。陆悯从厅堂走出来,因地势高,放眼便见满城灯火。他缓缓踱步,行动仍如从前,回到内府盥手用饭,吃到一半才想起来,询问近侍:“今日一起回来的女郎呢?”
他身边的近侍每隔一段时间便要调换,这是第几个,数不清了,也不用记得名字。
而侍奉的人,言行须得格外谨慎,俯首道:“回主君,陆娘子用过饭,已经睡下了。”
他听后一哂,“陆娘子?她是这样介绍自己的?”
侍者道是,“女郎说她姓陆,随主君姓。”
他很想更正,但却发现根本不了解她的根底。至今只听说她叫阿迷,至于姓什么,哪里人,一概不知。且她也没有和他深交的意思,到了新环境倒头就睡,这种从容自若,倒是很值得人学习。
“可要请女郎来见主君?”侍者问,“卑下这就去传话。”
陆悯说不必,搁下筷子起身,淡声吩咐:“预备好车辇,明早入京。”
侍者俯身道是,再直起身时,见太师宽袍缓袖,往后寝去了。
第13章
一大早要出发,负责传话的侍女四更天的时候,就来敲了识迷的房门。
昨晚高床软枕,睡得很好,谁对着白花花的银子都能做个好梦。识迷听到有人在外面喊话,睡眼惺忪地勾头看,天还未亮,窗户纸上浸泡着浓重的深蓝。
她头昏脑涨坐起身,扶着额头回应:“知道了,别喊了。”
搬动两条腿,下床找软鞋,昨晚蹦上床太用力,鞋被甩飞了八丈远,她眯着眼睛找了半天,才在梳妆台前寻见。
跌跌撞撞把脚穿进去,她还在嘟囔:“这么早就动身,太师也太拼命了。”
好在她出门的准备并不繁复,洗把脸擦个牙,从那仅有的两套衣裳里选出一套披挂上。叼着发簪在镜前扭身照,顺手再绾个发,很快一切准备妥当了,便挂上了她的小荷包,往陆悯的住处去了。
两栋楼之间,相隔也有十来丈远,清早的风好凉,吹在脸上像刀割一样。所幸有风雨桥连通,两侧放着竹帘,挡住了些许罡风。她走进陆悯的住处时,他已经穿戴好,站在门前等候了。
昨天她光顾着熟悉自己的屋子,也没机会上他这里来看看。男子的住处果然和女郎的不一样,同是紫檀的用具,他的寝室内高低错落摆放了很多书架,一套套的典籍整齐地收纳着,小榻旁的墙上挂了一张条幅,三两支修竹加一块顽石,简明扼要地凸显了读书人的审美与风范。
“你这屋子寒凉得很。”她挑剔地说,“没有帐幔也没有垂帘,不及我的屋子好看。”
陆悯神色淡然,“实用就行了,用不着好看。”
识迷庆幸不已,“还好我不打算与你同住,那么多的书,看着就觉得头疼。”
所以她是个不爱读书的女郎,也罢,人各有志,不能强求。
侍者上来替他披好了斗篷,他自己抬手系带,边系边道:“别耽搁了,出发吧。”
他在前面走,识迷在后面跟随,风吹动他斗篷的下摆,时不时拂在她脚背上。
从高台上下来,太师的座驾停放在台阶前。随行的护卫得有二十来人,一色苍黑的袍服,戴油毡的盔帽,胸口老大一个夔面护甲,腰间还别着又长又宽的重剑。
至于那台座驾,外面华美,里面锦绣堆砌。车围一圈铺着厚垫,中间还能摆上一张嵌有暖炉的茶几……识迷决定收回之前的评价了,谁说太师的用度寒凉,人家分明过得简奢有度,浓淡得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