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公子怎可能与她一样?怎可能如她这般……又痴又傻……为了一个无心于自己的薄情之人,连自身性命都枉顾?”凝目看着屋中烛火,梅疏影禁不住要冷笑:“岂不是当真傻了?”
眼中又是清明又是氤氲,梅疏影道:“你既不愿跟我走,难道本公子还要留下来同你一道等死么?”
“不过数日……本公子的内力便能复原……届时,我一人离开此地,绝不会再顾你!”
垂眸看着怀中之人的发心,眼前一片光影碎散开来,他哑声道:“你或许并非无心……只是无我要的心……顾念苍生也好……心怀天下也罢……如此一十一年……本公子终能明白……我梅疏影终究不是你,也不想成为你眼中的苍生之一!”
元火熔岩灯柔和的光映在他的眸中,有什么不觉间滴落在了女子发上:“倘若当年……你我从来不曾遇见……你我面前……便应都是最好的江湖。”
肆意洒脱。
无拘无束。
“端木若华……此一回……你走也罢,不走也罢……他日离开毒堡……”心终归是疼了起来,他哑然几许,语声渐滞,极轻声道:“从此江湖陌路……我再不见你。”
眸光一颤,竟有泪无声滴落。他咬牙笑道:“你恰似圣人,不曾沾惹俗世半点怨憎悲喜……而我生于俗世泊于红尘……”
此生你不入,我不出,你我本非一路人!
屋外蓦然响起闷雷,云雨再聚,雨水再次狂嚣而落。
梅疏影环护着她,闭目良久,突然抑着声浅吟低唱道:
“酒祭尘寰,临风叹,
空寂寥。
策马逍遥,绝尘去,
不肖问。
剑若指,
天涯何路。
心若竭,
生途何归。
……
云动,且还记,壮怀激烈,
雪落,回首看,尘缘沧桑。
……
长风破浪,
飞雪流光,
人事茫茫,
死生何妨?
浮屠路遥。
不寄云霄。
……
月微醺,
长夜尘嚣;
花渐落,
凄风如啸;
……
若忘,
回首,
梦遥,
心寂,
……
此生终虚妄。”
音渐低,声渐哑,无数前尘掠过脑海……如繁华过眼。
他疼罢、悸罢、凄罢,冷笑一声,低喃四字,任脑中昏黑沉乱,再无念想。
不多时,抵不过竭力而行数日不歇的疲惫、与内力渡尽周身虚微的空乏……梅疏影迷蒙中听见屋外的雨声——一如经年沉寂、幽冷。
他怀抱这半生的执妄,听脑海、耳中所有声息慢慢远去……亦昏沉而睡。
刹那间举世寂然。
第248章 生路难寻
大雨连绵,一直在下。
毒堡院中雨水汤汤,黑云滚滚遮住了天际,白日正午亦是一片阴沉。
偶有凉风吹动,拂来一阵水气。清新冷冽。
白衣的人次日于梅疏影怀中醒来,未及震愣赧然便被梅疏影过于沉乱的呼吸所慑。
伸手看罢身侧之人的脉,女子指尖一凝,声息便窒。
脉洪而促,呼吸无序,五识俱闭,昏沉不醒。
身虚体乏余力尽空,他竭力至此,绝非仅是输力所至……
女子指间微微蜷起,只道:“……他至少有七日不曾休憩了。”
空茫的双目愣愣地望着前方,女子静坐于榻上,一时宁声。久未言语。
随后垂目对着男子所在,手无意识间伸出,落在了梅疏影额上。
“阁主……”不知为何就唤了一声,端木目中茫然而怔忡,久久,又是垂目静“望”。
只是目无点光,除了无尽的黑暗目中终归什么也望不见。
白衣的人一时怔住。
指尖停滞久时。
而后附指于他脸上,慢慢顺着他的眉宇描摩了一遍。
是……这样。
她不觉轻喃了一声,而后心口一窒,竟愣住了。
恍恍然不知所谓……
也不知自己双耳之上无意识间染上了些许绯色。
幸得下一刻,阿紫蹦蹦跳跳地行来,于门外高声嚷道:“师父您好些了吗?马上卯时了记得入定哦!”
端木若华立时回了神,面色又复沉静,垂目于房中低声应道:“嗯……”
后至辰时,虞韵致送来早膳,看见沉睡榻上的梅疏影愣了愣。
端木面上比之前一日明显多了两分人色,此时已坐入木轮椅中,有感虞韵致声息微窒,*应是由于梅疏影之故。
白衣的人束手而坐,便道:“……梅阁主是因力竭而昏沉,轻易难醒……此间客房便让于他罢。”
虞韵致又看了榻上男子一眼,而后低头道:“如此我将先生的衣物搬去梅阁主先前歇的屋里。”
端木点了点头。
火矢惧雨,雨天必不会落进堡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