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海因里希不知所措时,他身后的伙伴突然冲上前来,一击刺中了她的心脏,将他的母亲击倒在他面前。
“不!!!”赫尔穆特发出凄厉的暴鸣。紧接着他身后冲出来十几个身披盔甲手握长剑的守卫。他们纷纷拔剑指向陌生的闯入者,目光里是视死如归的决心。
令海因里希感到意外的是,这些人并不全是赫尔穆特的亲信,好几个面孔都是从前跟在父亲身边的老人。他还记得是大胡子的汉斯教会了他如何骑马,马脸的齐格带他一起去围场里打猎,约翰从家里怀孕生子的母狗窝里为他抱来了刚断奶不久的布里茨……
这一切,都是因为赫尔穆特。
仇恨与愤怒瞬间填满了海因里希的心,一种如野兽般原始的杀戮本能驱使举起剑挥向他曾经的亲人,火光、黑烟、利刃与鲜血蒙住了他的双眼。敌人与伙伴在厮杀声与金属碰撞声中一个接一个地倒下,尖锐的利刃一次又一次划破他的皮肤。很快,海因里希便发现自己身后已经空无一人。
他不得不一路向后退,一步步退到教堂外山峰与山峰之间的吊桥前。突然,教堂顶的横梁轰然倒塌,好几个士兵被阻断了跟上前来的路。海因里希借机摘下被血液弄脏的面具,发现一路跟出来的竟只有赫尔穆特一个人。
赫尔穆特与海因里希的父亲长得很像,他们都有着浅金色的头发、高挺的鼻梁、深邃的眼窝与随着年岁渐深的皱纹。当海因里希借着闪烁的火光终于仔仔细细看清那张脸的时候,他甚至恍惚间以为就是父亲站在了自己的面前。
“你是……”在对方摘下面具的那一刻,赫尔穆特几乎是出于本能地放低了剑,“海因里希?”
“你有什么遗言吗?”海因里希趁机猛地抬剑架上了他的脖子,再用力一点就能割断他的喉管。
“你大概以为是我杀了你的父亲,才会策划这次突袭吧。”赫尔穆特却意外地平静,“但我得替克劳迪娅告诉你事情的真相。是她亲自将酒端给你父亲的,在她知道你父亲一直背着她在外有了十几个私生子以后。”
“你胡说!”海因里希大惊失色,“我父母感情那么好,怎么可能……”
“她以前也是这么想的。”赫尔穆特叹了口气,“克劳迪娅为了在你们面前扮演一个好母亲、好妻子,几乎倾尽了所有,结果却被信任了一辈子的丈夫所背叛,她几乎想过要自我了结,可是为了你的弟弟妹妹们,她……”
海因里希不敢继续听下去,条件反射地用力挥剑砍断了赫尔穆特的头颅。他以前对家庭的所有认知都随着火中的城堡教堂一起轰然倒塌。他这一年的钻营和爱恨简直比滑稽戏还要荒谬透顶。他曾以为他的父母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夫妻,他曾以为自己有着和谐美满的家庭,都是赫尔穆特的谋杀毁了这一切。可是母亲斩钉截铁挡在他身前的样子便已经向他直截了当地展示了他们相爱的事实。
或许赫尔穆特根本没有骗他。他真正的“杀父仇人”是他的母亲,她杀了一个或许真的很该死的人。那海因里希做的这一切又到底是为了什么?为了发泄他愚蠢的、阴差阳错的愤怒,便将他最珍视的亲人和伙伴义无反顾地推入火坑吗?他母亲好不容易了结了真正该死的父亲、和她自己选择的人过上了她想要的生活,却被他全毁了。
他终于彻底理解了为什么莉莉斯当初一定要下手杀他。毕竟他的父亲也只是犯了“世界上所有男人”都会犯的错,作为未婚妻的莉莉斯怎么就能确定这个要娶她的男人不会犯下一样的罪行吗?
是啊,或许杀了他就是最好的做法。总比像他的母亲一样被蒙在鼓里大半辈子才幡然醒悟的要好。就算没了海因里希这个威胁,莉莉斯也能活出精彩纷呈的人生。他的存在根本没有任何意义,活得像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海因里希低下头,望进吊桥下深不见底的潭水,闭上双眼,跳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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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这一章我写了很久,最后呈现出来的效果我很喜欢,希望大家也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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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章 存在的意义
海因里希不是第一次溺水了。
他记得这种感觉。坠入水中的那一刻,身体本能地憋住气,紧接着,水从鼻腔里倒灌进气管,喉咙不受控制地呛咳,胸腔剧烈起伏,明明浸在水中,五脏六腑却宛如被火焰炙烤一般传来灼烧的疼。很快就会结束,很快他就会失去意识,仿佛只是静静地睡了过去,永远沉入梦乡。
在这场漫长到永无止尽的梦里,他的家没有被他亲手烧毁,他的父母仍旧相敬如宾,他的弟弟妹妹捧着花围在他的身边,而他穿着华丽的正式礼服站在教堂祭坛前,对他的未婚妻虔诚地单膝下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