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回换做是他哑口无言地僵在了原地。他呆呆地转过头,难以置信地看着她。
“海因里希,你确实与我无冤无仇。我当时确实有不得不这么做的理由……我实在不想离开威尼斯,我在这里有我的事业,有我的朋友,有我所需要的环境……我根本就不想嫁到德国去。可我当时在家族中太渺小、太卑微了,我无法采取任何正常的途径来左右我的未来,这是我唯一能够反抗命运的途径……”
“唯一的途径……就是牺牲我的生命。所以你直到现在,都仍旧对自己做出的决定毫无悔意吗?”男人咬牙切齿地问道,愤怒显然已经压过了悲伤,“你根本不知道我为我们的婚姻做出了多少努力……我拼了命地为家族事业奔走,就是为了攒下钱来给你挑选最好的宝石来做结婚的礼物。我每天练习意大利语和拉丁语,现在才能在你面前用你听得懂的语言和你说话……”
“所以说,现在我在尝试和你沟通……”
“沟通?只有在落到了我的手上之后,你才能够意识到还有沟通这个途径吗?已经晚了!已经没有回头路了!早就已经回不去了……我已经变成了这个连我自己都厌恶的样子……一切都回不去了。但是你别怕,我没有你那么丧心病狂。我不打算杀你来报复你。我只是希望你成为我的妻子。我很快就会把你带走的,我们会一起离开这个危险的地方……”
“你要带我去哪?”
“当然是回家,回到我们的家。我们会举行盛大的正式婚礼,你会成为我的妻子……”不知道为什么,莉莉斯察觉到对方竟也露出了一丝犹豫,“至于你的亲信……并没有全都离开你。伊万卡,那个波兰人女仆,她并没有死,只是受了很严重的伤。我已经把她送去了最好的疗养院。等她伤好了,我们就可以一起离开威尼斯,你也不会担心没有合口味的好吃的……”
“你简直是在拿伊万卡当作人质威胁我。”
“不,莉莉斯,并不是所有人都像你一样恶毒。我只是想对你好,因为我爱你。”
“可是我只想要自由。”
她抬起头,怔怔地看着他,目光无比坚定,仿佛能够击穿那层薄薄的面具戳进对方的心。
“……你现在需要休息。”他颤颤巍巍地站起身,“明天再说吧。汉娜会进来照顾你。她听不懂意大利语,手里也没有房间的钥匙。你可别想耍什么花招从她身上下手。”
“无论是明天,后天,几个月,几年,我的想法永远都不会改变。我想要自由。你如果要把我关在这里,我就会想方设法地狠狠折磨你,你一旦放松了警惕,我就会找机会亲手杀了你。留我这样的一条毒蛇在你身边到底有什么意义?”
她的丈夫不再作出任何回应,仿佛不敢面对她似的匆匆离开了那间逼仄的小房间。代替他走进来的是一名陌生的金发女仆。她推进门了一架置备了洗漱用品与换洗衣物的小推车,然后随手关上了门,门被从外面反锁。
莉莉斯叹了口气,从地上爬起来,走到推车前打量了一眼。镶着蕾丝花边的乳白色丝绸长裙,质感确实比她现在穿在身上的这条舒服得多。卸妆油与香氛都是她熟悉的工坊里常买的款式。
或许是伊万卡告诉他这些细节的吧。他确实很用心,但无论怎么对她用心都没有用,她的立场是绝对不会因为这些小恩小惠而改变的。
不过,东西既然送上门来,莉莉斯便也没有不去使用的道理。今晚睡个好觉,明天醒来后才能想出更好的对策。
入睡前,她躺在床上仔细思考着刚才与未婚夫的这段对话。里面无法解释的疑点实在太多了。
既然他一直都没有死,那么他从两月到现在这半年时间是在做些什么?莉莉斯当时雇佣的杀手是在潟湖一代动的手,那他为什么又会与莉莉斯一同在苏黎世出现?他脸上的伤痕是先天畸形还是后天形成的,他到底经历了什么?
在所有的这些疑问中,她最最百思不得其解的一点,就
是他们明明只有过一面之缘,为什么还要一直口口声声地重复着说他很喜欢她,他爱她,他想要保护他?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婚约真的就有那么大的“爱情”魔力吗,还是当初在舞会花园时的一见钟情?他明明都知道了她曾亲自派人下手杀他,甚至还误会她与他的杀父仇人有勾结。那么大的血海深仇,他明明能杀了她,或者对她的悲惨遭遇袖手旁观,为什么又要出钱买走她,执意要求她嫁给他?
难道是为了想要像洛伦佐一样羞辱她吗?那这么做的代价也太大了。而且,他含着泪抽泣着说的那些话,却又怎么都不像是假话,反倒像是呕心沥血说出来的肺腑之言。他好像真的很爱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