窈月没在意常生的揶揄,而是对裴濯练剑的地方感到意外:“校场?”
“你来国子监这么久,还不知道有校场?就在医馆旁……”常生突然扭头,将鼻子往窈月的身上嗅,“你身上什么味道,闻起来好像……”
窈月把纸收进袖子里,转身便走:“小哥说得对,我这字实在不堪入夫子的眼睛。我这就回书房,再工整地誊抄一遍。”
常生朝窈月的背影哼了一声:“算你懂事。”
不过,窈月并没有如她所说回书房誊抄,而是飞快地溜出了小院。
此时的时辰尚早,晨光微明,晨雾未散。
裴濯住处到医
馆的一路并不短,但窈月连半个人影都没有遇上,一时不知道是该痛惜国子监学风不振师生都在呼呼大睡,还是感慨爱赖床贪睡的自己有多久没见过这么早的天色了。
医馆旁边的确有片空地,但在监生们的口中,那片空地并不是所谓的校场,而是坟地。
国子监内流传的故事很多,有传奇轶事,有风流韵事,但关于医馆的,大多是惊悚诡事,比如医馆内有死去的监生魂魄出没,医馆前的池塘里藏着青面獠牙的水鬼,医馆旁的空地之所以一直空着是因为下面埋着无数的尸骸……
一阵凉风迎面吹来,激起了窈月身上一阵鸡皮疙瘩。
窈月抱着自己的双臂,一边朝那片空地走去,一边小声嘀咕:“天不亮跑来这个阴森森的地方练剑?鬼才信呢!”
雾气朦胧中,窈月隐约看见一个模糊的影子,晃晃悠悠的,像是在半空飘……窈月的身子瞬时绷紧,双手也握成了拳,虽然她不信妖魔鬼怪那一套,但此时此地,若对面真飘来个牛头马面,她也无法保证自己不会嚎叫一身,然后转头就跑。
等那个影子渐渐近了,窈月用力地眨了眨眼睛,看着似乎好像仿佛是……裴濯?
“夫、夫子?夫子!”窈月认出裴濯后,瞬时卸下身上的防备,小跑着迎上去,“夫子练完剑了?”说着,又来回打量裴濯空空如也的双手和腰间,“夫子的剑呢?学生替您拿着吧。”
裴濯回道:“我并未带佩剑。”
窈月语气夸张地“啊”了一声,“那夫子在此处做什么呢?打拳?踢腿?”
裴濯俯身从地上拾了根枯树枝,然后在窈月眼前随意挽了个剑花,语气平常道:“到处都是,我又何必带。”
窈月在心里腹诽了一句“花架子”,但表面上仍假笑着拍手叫好:“夫子果然文武双全,学生恐怕穷尽一生,也赶不上夫子您的脚后跟。”
裴濯笑了笑,“你无需妄自菲薄,我不及你的地方很多,比如武艺,比如岐语。”
裴濯的夸奖反倒令窈月一阵心虚,笑容僵硬地应道:“家世使然,家世使然……”
裴濯显然也不想在这个问题上深究,把手中的枯树枝扔回一旁的树下,“那道策问答完了?”
“答完了答完了!”窈月见裴濯主动岔开话,忙不迭从衣袖里掏出皱巴巴的纸:“刚写完的,迫不及待就想得到夫子的点评,所以才跑来此处找夫子。不曾想打扰夫子练剑了。”
“无妨,一起回去吧。”裴濯接过来窈月写的,边走边看,半晌无话。
窈月心知她的狗屁文章并不值得裴濯看这么久,偷瞄了裴濯好几眼,也没看出他是喜是怒,只能小声问道:“夫子,写得很差吗?”
裴濯没回答,过了好一会儿,才抬起眼看向窈月:“你今日不必记《尚书》了。”
窈月眼睛一亮,“多谢夫子”的话还没说出口,就听见裴濯说:“你白天继续回监内听课,晚上把今日所学同我复述一遍后,再抄写《尚书》顺便练字。”
虽然裴濯说得委婉,但窈月还是听懂了他的言下之意:她写得实在太烂了,烂到裴濯不知道该怎么教,只能把她扔回给监里的那些倒霉夫子,让他们继续被她折磨,可裴濯又不能白担个“师父”的名头什么都不做,便做做替她查漏补缺的闲差。
就这样还想让她考进前五?他这是摆明了不想让她跟着他去翰林院吧?哼,没有他带着,自己照样有法子进翰林院盯着他!
窈月皮笑肉不笑地应道:“是,学生遵命。”
裴濯似乎看穿了窈月的心中所想,缓缓道:“你的当务之急,不是记经书写文章,而是静心。你的心太乱,因而字也乱,抄书和练字能帮你修身养性。”
窈月眼巴巴地望着裴濯,“可是学生只想跟着夫子学。其他的夫子都是一群庸才,我才不要跟着他们学呢。”
裴濯停下脚步,然后抬手揉了揉窈月的发顶,温柔笑道:“眼下教你足够了,听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