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请随奴家来。”少女脚步轻盈地领着裴濯穿过人群,越走越深越走越静,但异样的静谧中隐隐传来一支琴曲。他们仿佛是寻着琴曲传来的方向而行,曲音渐渐清晰,时而低回婉转
,时而轻快高扬。
随着曲调渐高,裴濯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脚步蓦然一停,走在前方的少女正好在一处敞开的房门前停下:“公子,到了。”
裴濯只看了一眼,便把目光移开了。
曲音戛然而止,女子的笑声响起:“你是第一个不愿多看我一眼的男人。”
杜卿卿缓缓起身,身姿婀娜地倚着门框,仿佛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十年了,你难道就不想我这个姐姐吗?”
裴濯微微偏过脸,可仍旧没应声。
杜卿卿走到裴濯的面前,细细地打量着下颚紧绷的他,唇角勾起,笑颜倾国:“我可是想你想得紧啊,我的好弟弟。”
她伸出手,似乎想碰触他的脸。
“你长高了,却瘦了很多。”
裴濯退后几步,目光宁愿落在长着青苔的地砖上,也不愿看着面前的美人。
“我不是来见你的。”
“我知道。”杜卿卿收回落空的手,垂下的眼眸中闪过一丝黯然,等再扬起时妆容精致的脸上笑容如常,“可你若是连我都应付不了,又怎么去应付他呢?”
裴濯抬起眼,声音很冷:“你在为他做事?”
“不,”杜卿卿笑着看向裴濯,一字一顿道:“我只为我自己做事。”
裴濯蹙眉,欲言又止,但终究没说出口。
“回去吧,继续安心地做你的富贵闲人,我可以当你今晚不曾来过。”杜卿卿朝屋里看了一眼,弯起唇角,魅惑入骨,“你无须担心,他那里我自有法子对付。”
裴濯顺着杜卿卿的目光朝屋里的帷幔深处看去,正欲举步走进去,却被她扯住衣袖。
见杜卿卿颦眉,朝他无声摇头。裴濯低下头,轻轻地拽下她的手,犹豫了片刻,还是轻轻地拍了拍她的手背,嘴唇翕动:“放心,阿姐。”
屋里茜色的帷幔重重叠叠,以致于帷幔后的人影像是被染上了层腥红,透着血一般的冰冷与残忍。
裴濯掀开帷幔,里头坐着的人也正好抬头,朝他扬眉一笑,仿佛此刻只是好友相聚的场面。
“昨夜一别,没想到竟这么快又相见了。”
裴濯略微弯唇角:“伯珪是嫌我烦了?”
“哈哈哈哈,岂敢!”陆琰笑声朗朗,“请。”
裴濯在陆琰对面坐下,开门见山:“冒昧请伯珪来此,是想与伯珪做个交易。”
陆琰抬手为裴濯斟茶,礼数周全:“愿闻其详。”
在茶汤的腾腾热气下,裴濯的笑容有些模糊:“是伯珪三年前未做成的那笔交易。”
陆琰垂下眼,低头品茗:“明之的意思,陆某不明白。”
“伯珪若不明白,芳草汀内的那处深坑如何解释?”
陆琰放下茶盏,看向裴濯的目光冰冷,但唇角仍带着笑意:“想和我做这笔交易的人,他们的下场,明之你也都看到了。你不怕吗?”
“在我所求之物面前,生死不惧。”
“哦?”陆琰状似好奇地问,“明之所求为何?”
裴濯从袖中拿出那块六瓣梅花的墨色玉佩,放在神色骤变的陆琰面前,微笑着道:“我所求的,与家父当年一样。”
第33章 国子监(三十三)
丞相郑遂的府邸就位于皇城边上,夹在一众王孙公侯的深宅大院中并不起眼。而这座不起眼的府邸还是圣人特意赐给郑遂的。
当时的郑遂刚从黔州调入京城,在寸土寸金的京中买不起宅院,只能住在城外的驿馆里。天还黑着就候在城门外等着门开进城上朝,晚上又得赶在城门落锁前出城回去,他也没钱骑马坐车,进城出城全靠两条腿。
郑遂如此坚持了三年,一日因跑急了,在上朝的路上摔折了腿,才被圣人知道他每日披星戴月如此奔波,便赐了这座紧挨着皇城的府邸给他。
这个“赐宅拜相”的故事还曾经是一段圣君贤臣的佳话。郑遂也曾经是天下寒门学子争相效仿的典范。甚至曾经有考生将刻着“郑遂”两字的木条当作护身符带入春闱考场。
当然,都是曾经。
郑遂的马车一停稳,候在府门处的管家就忙不迭地迎上来,朝从车内下来的郑遂躬身道:“相爷,礼部的曾尚书到了,正在议事厅里候着。”
略有倦容的郑遂点点头,跨进府门的时候突然问:“修儿呢?”
“公子从国子监回来了,正在房中温书。”
郑遂脸上浮起几分笑意,瞬间和颜悦色起来:“我先去后院看看修儿。”
管家应声,一边上前为郑遂引路,一边朝身边的仆从使了使眼色。那个仆从会意,悄悄往边上退了几步,然后就抄着近路奔往后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