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九娘甚是自豪道,她也为她师父的那家医馆出力颇多。
窈月好奇:“九娘也会在医馆中坐堂看诊吗?”
九娘笑了:“阿月高看我了。医馆所在的那条街的铺面都是我的嫁妆。当时,我想和师父学医,师父婉拒了我很多回,后来我就说,医馆的租金可以当作我的束脩,我拜师学多久,租金就免多久,师父这才同意收下我这个徒弟。”
窈月暗暗咋舌,果然金钱的力量很强大。
马车刚在医馆前停稳,九娘就打开车窗,熟门熟路地招呼医馆内的伙计上来帮忙抬病人,显然是这里的常客。
“小心小心……”窈月恨不得生出八只眼睛来盯着裴濯,确保他被稳妥地抬进去。
周合打量着医馆四周,鱼龙混杂,感觉每个人长着下一瞬就能拔出刀对裴濯不利的歹人面孔,便暗中塞给窈月一只小拇指粗细的骨哨:“我守在外面,你在里面看顾二公子。若是有任何异样,吹响它。”
窈月点头接过,紧跟着被抬进去的裴濯进了医馆内室。
内室不大,但很干净,陈设没有高家那样金碧辉煌,但素雅清幽,墙上挂着几幅辨不清写了什么的狂草字画,窗下的瓷瓶里还插着几枝鹅黄色花骨朵的蜡梅。
室内各种摆设风格,让窈月想起京城,不禁对这医馆的主人生出了几分好奇。
莫非这位邹大夫是从京城迁居来的?
很快,室外响起一行细碎的脚步声和高九娘甜腻的撒娇声。
“师父,徒儿按照你教的法子看过病人了,脉象很奇怪,时而像惊涛骇浪,时而又像松了的琴弦,既急促又闷堵,徒儿完全看不出是什么病……您一会儿再教教徒儿?好不好嘛?”
一个梳着妇人髻的女子掀帘进来,三旬上下的年纪,可眼角额上遍布的细纹,却透露出她经受过超出她这个年纪的风霜艰苦。
窈月刚要拱手抱拳,突然想起自己现在是女子打扮,忙放下手仓促地行了个万福礼。
那邹大夫只轻飘飘地点了个头,就绕开窈月,看向躺在床上的裴濯。
高九娘跟进来,拉着窈月上前:“师父,他们来潞州是采药的,和您也算同仁,还与我是本家,可有缘了……”
邹大夫立在床前,背对着他们二人,声音平得没有一丝起伏:“阿九,你先出去。”
“师父……”
“出去。”
高九娘只好冲窈月眨眨眼,让她安心,自己则不情不愿地掀帘出了内室。
窈月看着面前女子挺直的脊背,心底忽然生出一丝不安,握紧了藏在袖中的那只骨哨,但面上
依旧带着笑意道:“有劳邹大夫为我家少东家看诊了。”
“少东家?”邹大夫微微侧过头,仅用眼角的余光斜着看向窈月,“阿九说,你们同她是本家,也姓高?”
“是的。家里做药材生意,比不上九娘家大业大,我们只是挣些辛苦钱。”
窈月的尾音刚落下,邹大夫就突兀地笑出了声:“裴家如今竟沦落到和贩夫走卒比较了么?”
第130章 国子监(一三零)
窈月趁那名所谓的邹大夫重新将目光放回裴濯身上,完全背对着自己时,无声地往前走了两步,骨哨也已放到了唇边。
正等她打算一手劈晕眼前这个似敌非友的邹大夫,再吹响骨哨让周合冲进来赶紧带走裴濯时,面前的女子仿佛背后生了眼睛,不慌不忙地往旁侧一闪,让窈月的手刀扑了个空。
窈月顺势跨步上前,挡在裴濯和邹大夫之间,如护崽母狮一样,龇牙瞪着所有想要上前的威胁者:“你要做什么?!”
“你别紧张,是故人,而非敌人。”邹大夫的目光绕过窈月,看向床上闭目不醒的裴濯,原本冷清似霜雪的嗓音带上了点温度,“阿濯他在我出阁前,常唤我阿姊。”
“故人?”窈月将信将疑,“我凭什么信你?”
“凭我是眼下唯一能救他之人。”邹大夫的声音恢复了之前的冷淡,“阿九给他诊过脉,他不仅因热邪入体而生高热,还有瘀血内阻之症。加之,颈后有淤青,双腿膝盖多磨损,掌中也颇多伤痕。”
邹大夫的声音略微停了一会儿,再开口的话语如千万根针扎入窈月的心口,痛得她几乎又要落下泪来。
“他被你打晕之前,双腿就已残了,是也不是?”
窈月扑通一声跪下,一半真心一半演戏道:“大夫,邹大夫!求您,求您救救他!他因腿疾想要寻短见,无论我如何劝他他都不听,只能把他打晕了……可没想到,没想到这一晕就晕了一天,怎么也醒不过来,浑身又烫得像块炭……我担心他再这样烧下去,不仅腿坏了,人也要坏了……”